小白雀

小白雀，其实应该叫小黑雀，毕竟它通体乌黑，从不知道哪里的远方来，却赖在这里不走了，压在白刷的门墙上，想着隔应人。

小黑雀也没有什么特别的，除了那一脚丫子的橘红色，在雪地上显得特别亮眼之外，可以说是平平无奇，普普通通的一只鸟禽。

我妈妈甚至想过给它来一个热水浴服务，毕竟天冷了，也是时候补个身子了，都得熬过冬天才能有春天到来嘛。

不过，最后这只可怜弱小无助的小黑雀还是给我保下来了，怎么说，它也算是我们家第一位远方来的客人，一进门就变成浓汤，怎么也说不过去吧。

我给它放到了一个大笼子里，那笼子本来是用来装鸡到市场上卖的，眼下也没有几只鸡可以拿去卖了，这笼子也就闲置了下来，反正都是鸟禽，追本逐源也算是个同类了，用这笼子来装它，也不亏。

老实说，这只小黑雀绝对是我见过适应性最强的了，也不怕人，给把豆子就能立马吃上，也不怕呛到。

一开始我妈看它的眼神里总会带着点东西，那麻雀虽小，都是五脏俱全的，这小黑雀可有两个巴掌大呢，足够吃两顿的了。

后来我离开了一趟家，过了几把个年头才回来，没想到，那雀不仅还在，还被养的油光水亮的，胖的跟个球似的，都不知道还飞不飞的起来。

笼子也被我妈换了个新的，檀木制的，也不知花了多少钱。

也是在这时，我才知道，这只胖鸟还多了个名字——小白雀。

当然，我在心上一直叫着它小白缺，这是一只威胁着我家庭地位的鸟，确确实实也是个禽兽。

我问我妈为什么叫它小白雀，明眼人看着都知道是个煤炭色的，这货不对版，名不对鸟的，怎么想都不是同一个儿的。

我妈当时是怎么说的来着，她抱着那个煤球，坐在炕上给它织着毛衣，头也不太的说道：“老人说的，这名字反着起，吉利。”

现在是一只鸟的地位都比我高了？我都没有毛衣呢！

“妈，我要吃饺子。”

“自己包去。”

“妈，我们出去逛逛吧。”

“自己走去。”

“妈，帮我理一下衣服。”

“自己理去。”

“妈……”

“……”

继我妈多次拒绝我后，我干脆自己到外房里坐着，生闷气，决定谁都不理谁的，晚饭也先搁着，反正我知道最后一定是她先来找我的。

这时一团黑不溜秋的东西滚到了我的面前，用头蹭了我一下，然后转身飞走了，额，或者说是扑走了？

反正看着离地面很近啊，随时都有摔下去的危险。

虽然是跟我妈生气，总当是和这个球没关系的，我走多几步，给它托着，捧着它，想着到我妈面前溜达溜达，看她什么反应。

“李叔，您上次说的贷款怎么弄呢，啊，对啊，我家姑娘要上班的，这些天准备买房子咧，我得给她凑点。这么的吗，诶，好的嘞，谢谢您哈……”

“喂，婶儿，对呀，我是秀娟，您看上次我那些首饰怎么样，那可都是老刘当初送我的，货真价实的，真金白银，您给个价吧，我这急着用钱才买的，怎么会是假的呢。”

“诶，二娃儿，你妈在不，让她听下电话嘞……”

我躲在墙跟处，看着我妈拿着部老人机，对着电话本一个一个的捎电话，莫名感到羞愧。

小时候家里困难，我爸说女孩子少读点书也没什么，最后不都得嫁人的嘛，但我妈却坚定的说要我多读书，读好书才能出去，才不用像她一样，嫁人生子，困在一个村里几十年，再也没出去过。

后来我爸过世了，家里的重担就落我妈身上了，我本来想说要不就不读书了，找个工厂打工，怎么的都能补贴下家用，不用日子过得太苦，我妈那时直接给我赶学校去，办了住宿，让我学满再回家。

再后来，我考了个大学，不算很好，但也我们村里头为数不多的知识分子，那时我妈的脸上特别有光，见人就夸，乐的面上的沧桑都少了几分。

我这几年外出工作，鲜少回家，每次要么不是工作太忙，要么就是嫌的麻烦，反正各种理由，数数，这几年来，手里头这只小白雀陪她的时间比我还多，我也真是不配做她的女儿。

这么久了，没让她享过什么清福，现在还要她帮着忙拉下脸给我去借钱。

“妈，别打了，我自己已经找到人借钱了，你想想什么时候整理一下，我们一起去城里住吧。”

“啊，不用了吗，我这刚给你二叔借到几千块啦，还有什么需要不，要不你留着用。”

“妈，不用啦，我有出息了，谈了个大生意，这次回家就是想接你去享清福的。”

“真的？”

“真的。”

小黑雀扑通的往前飞，在地上摔了个狗啃泥，又跌跌撞撞的飞到了我妈的怀里。

一只鸟养久了都有感情，小黑雀，小白雀，有妈的孩子是块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