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工匠的梦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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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参与月•主题写作征文第八期：成为的创作。

吴立贵不想当木匠，还是当了木匠，还当成了大工匠。

吴立贵是市第一中学的初中毕业生，是村里的秀才。十里八村的，只有他读完了初中。

吴立贵刚毕业的时候，还想着生产队里的老会计年龄不小了，也没什么文化，能把帐记好吗？

那时候，生产队里总要有个记账的，老会计人很精明，在扫盲班里学会了几个字，就把生产队里的帐记上了。这几年，生产队里都是吃集体食堂，所有的账目都是会计说了算。吴立贵就想着，回到村里当个会计还不错，凭他这正规的初中毕业生，还不比老会计强得多。

这边还在打着当会计的主意，在外地镇上工作的大哥吴立平带给他一个消息，大哥工作的镇上有个木器厂要招工，吴立贵刚好符合招工条件，不过进厂后干得是木工。

那不就是木匠吗？去不去呢，吴立贵有些犹豫起来。

“这可是个难得的机会，虽然是镇里的集体厂，但户口变成了城镇户口，吃上了商品粮，这可是多少人削尖脑袋都想去的。”大哥见吴立贵还有些犹豫，有些恨铁不成钢。

想要坐上会计的位置也不是那么容易，老会计那么精明的人，也不会心甘情愿地让出干得很滋润的会计位置。大哥说得对，虽然是干木匠，毕竟也成了城里人了。

到镇上要走三十里地，吴立贵一大早就动身去镇上报名。是大哥吴立平带他一起去报的名。厂里要招工，知道的人可不多。

接待吴立贵的是木器厂的厂长老陈头，和吴立平还挺熟悉。

“老陈头，你不是要招人吗，我给你带来个人，看看中意不。”大哥见面就朝老陈头嚷嚷着。

“立平啊，你带来的什么人啊。这次我可是好不容易在镇上讨了个名额，不符合条件我可不要。”老陈头看了看站在后面的吴立贵，“就是他啊，小身板不咋的啊，挺单薄的，来这里可是要干力气活的。”

“你可不要小看了他，在农村干惯了活，有的是力气。你要招一个木工容易，要招一个有文化的木工可就难了。这可是市第一中学的正规初中毕业生，符合你条件不。”吴立平笑着说。

老陈头这两天还真有点犯难。厂里日子不好过，这两年全国都在大办钢铁，镇里也减了厂里的生产任务，倒是给厂里分配了一台加工木材的电动圆盘锯，说是上面给的，这两年钢铁厂上马，需要木材多了，给厂里加了些加工木材的任务。

分配的机器给了家具车间，家具车间二十多个工人，却没有人敢动一下圆盘锯。这么多年了，大家干的都是手工活，还从来没用机器干过活。圆盘锯送来的时候带着一份操作说明书，大家都没有什么文化。没有精钢钻，谁敢揽这份瓷器活。

老陈头就想招一个有文化，能摆弄起这台圆盘锯的人，把圆盘锯开起来。光给买机器，没有人摆弄起来可不行，老陈头跑到镇里要人，这也是镇里给木器厂分配机器后，答应给一个招工指标的原因。

“真是初中毕业生，还是市一中的？”老陈头睁大了眼睛。

“那还有假，这里可有毕业证书呢。”大哥拿出吴立贵的毕业证书。

老陈头接过看了看，“好，好，好。”他连说了三个好，然后从办公桌抽屉拿出那份圆盘锯的操作说明书递给吴立贵，“你今天回去看看这个说明书，明天过来，能把圆盘锯开起来，你就是家具车间的人了。”

大哥给安排了住的地方。吴立贵住下来，打开老陈头给的说明书看了看。里面就是一些操作步骤和注意事项，没有什么难懂的东西。

第二天，大哥带着吴立贵来到老陈头的办公室，老陈头已经在等着了。

“怎么样，这圆盘锯你能开起来吗？”老陈头有些急切地问。

“试试吧。”吴立贵说。

老车头带着吴立贵来到家具车间，车间的厂房里有一台机器，像是刚安装上的，正是那台圆盘锯。

吴立贵对照着说明书，将机器上的开关按钮认了一遍，按照操作步骤，将圆盘锯开起来了。

果然是有文化的人，就是不一样。老陈头很高兴，他终于找到可以开圆盘锯的人选了。

“立平啊，这小伙子不错，我要了。还没问是哪里人呢。”

“吴立贵，我的亲弟弟。我这是举贤不避亲。那我这弟弟就交给你了。”吴立平笑着说。

“太好了，原来是你弟弟。我这是一才难求，你是给我解决了一个难题啊。”老陈头也很高兴。

从那以后，吴立贵成了镇木器厂家具车间的工人，当了一个木匠。

家具车间可是木器厂的老家底，老陈头原来就是家具车间主任，现在的车间主任是他的师弟张大旺。张大旺木匠活手艺好，就是不大爱管事。老陈头当厂长了，给他安个车间主任的头衔他也没有当回事，照旧干他的活，车间的事情到他那里就是一句话，“去找老陈头。”

老陈头也想换个人帮他把家具车间管起来，可车间里实在找不出能管事的人。好在木器厂是个小厂，家具车间也是最大的车间，老陈头管着整个厂，索性连家具车间也一起管了。

现在吴立贵来了，老陈头也动了心思。这小伙子不错，点拨点拨或许能管事。

回到家，看着老陈头挺高兴，女儿小云走过来，“爸，今天什么事让你那么高兴啊？”

“好事，好事，厂里来了个小伙子真不错，有文化，还挺机灵。哎，不错，或许能给我当女婿。”老陈头看着在身边转的女儿，忽然头脑中灵光一闪。女儿也十八岁了，和吴立贵年龄正邦配。

“爸，看你想什么呢。”小云说着转身就走了。

小云是老陈头小女儿，她的哥哥也在木器厂里干木工。老陈头不想让女儿干木器厂的力气活，就让小云学了裁缝。眼看着女儿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老陈头还真的动了心思。

这天，老陈头来到家具车间。吴立贵正在帮张大旺搬木板。刚来车间，还没有入门，只能打打下手。

“小吴啊，干得怎么样。搬搬木板拉拉线也是木工活，张师傅干活你要看着点，跟着张师傅可是能学到手艺的。”老陈头看着正在干活的吴立贵说。

“我一定好好向张师傅学。”吴立贵说着，心里却有些无奈，这木匠看来是当定了。

“大旺，你看小吴怎么样，干脆你收他当徒弟吧。现在有文化又能干的苗子可不多。”陈老头看着张大旺。

在木器厂，论木匠手艺谁好，就数老陈头和张大旺了，他倆是老厂长的徒弟，得老厂长亲传。老厂长可是镇上鲁班似的传奇人物，木器厂也是因为老厂长才在这一片地区有着响当当的名号。

老陈头这是把吴立贵当作了衣钵传人，要赶着把吴立贵带出来，他还指望着把女儿也托付在他身上呢。

吴立贵不想当木匠，却阴差阳错地当上了木匠。他拜张大旺为师，被逼着成天和木头较劲。还别说，张大旺管人不行，带徒弟倒是有一套，几年功夫就把吴立贵带成了木器厂手艺顶尖的小木匠。

老陈头很高兴，这几年，他也打着厂长安排活的幌子，安排了几次要小云协助吴立贵干的活，这种没边的事他还编排的挺顺溜。现在小云和吴立贵也牵上手了，他在想着怎么把这个班交给吴立贵。

先让吴立贵接过张大旺的班，说做就做。老陈头找到张大旺，“大旺，你看小吴怎么样，我看你也不想管这车间的事，不如让小吴来管吧。”老陈头和张大旺说话从来不打弯。“这是好事啊，我本来就没管，小吴挺不错，让他来管你也能少操点心了。”张大旺对这个徒弟还是很满意的。

吴立贵却没顺老陈头的意。这几年，他虽然在厂里木匠活干得好，下班后也没闲着。这几年，他也想了不少事。总觉得不能一辈子就当个木匠，该做些自己追求的事。下班后他看了不少书，看得多的书是小说。他看了《艳阳天》，那是作家浩然写的一篇长篇小说，说的就好像是他们村里生产队的那些事。看着看着就有了自己的想法，他要写小说，要当作家。生产队的那些事不就是现成的题材吗。

老陈头找他的时候，他的小说已经写了二十多万字。他可不想把精力耗费在操心厂子的事情上，他只想着抓紧把他的小说写出来，以后还要接着写。老陈头让他管车间的事，他说管不了。他和老陈头说，干干木匠还凑合，要他管人他可没有那能耐。其实他是有自己的想法，不想整天把精力用在厂子里这些烦神的事情上，不然他还怎么写小说，当作家。他知道这些年老陈头对自己寄予了希望，对他也很关照。他告诉老陈头，虽然不想做车间管事的人，但厂里的活他一点也不会含糊，他一定好好干。他不想让老陈头太失望，不然也对不住老陈头这些年对他的爱护。再说他现在还和小云来往着呢，说不准这就是自己未来的岳丈大人，也不能太薄了老陈头的面子。

吴立贵不接茬，老陈头有些抓瞎了。人各有志，也不能强求。老陈头有些不理解，这小子到底在捣鼓啥。这可是以后小云要托付的人，可不能不靠谱。

老陈头左思右想，还是从小云那里探探信。后来小云告诉他，吴立贵想要写小说，当作家。这是文化人的事，你一个木匠能整出来一本书。老陈头有些想不通，这小子看着干活挺上路，怎么也干这种不靠谱的事。心里想着却又没办法说，小云现在还没和他走到一起呢，他也没道理干涉他的事啊。

吴立贵的小说还在写，和小云的事也有了谱。那天小云拉着吴立贵回家去见老陈头，老陈头心里却有着说不出的滋味。吴立贵这小伙人不错，可就是放着个好好的管事的机会不去干，只想着写小说，这可有些不靠谱。虽然木器厂厂子小，可管个小厂总比当个木匠强啊。想当作家，哪有那么简单啊。

老陈头趁着这个机会又把让吴立贵当车间管事人的事说出来，吴立贵还是不愿意接这个茬。老陈头也只好作罢了。

日子如流水般流过。吴立贵成了老陈头的女婿，老陈头也退了下来。吴立贵不愿接他的班，厂里没有合适的人，镇里又派来个新厂长。

吴立贵依然干他的木匠。张大旺也是很喜欢他这个徒弟，眼看着就要退休了，就将看家的手艺都传给了吴立贵。吴立贵的脑瓜很好使，木匠手艺长进得也很快，很快就成了木器厂手艺最好的小名人，真可谓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张大旺看在眼里也开心，能带出一个好徒弟也是他的骄傲。

木匠手艺长进了，吴立贵的小说却搁浅了。经过几年的辛勤写作，他的小说初稿完成了，写的是村里生产队的那些故事。初稿完成后，他又读了许多遍浩然的艳阳天，参考着艳阳天里写作的情节结构，将初稿改了好几遍。虽然花了很多心思润色修改，还是觉得他写的小说看上去干涩平淡了些，没有多少生活中的人情味和烟火气。

总算完成了自己的处女作，丑媳妇总得见公婆，吴立贵将稿子投给了一家文学出版社。稿子投出不久就收到出版社的退稿函。

“亲爱的作者您好，我们抱歉地通知您，您投稿的作品未通过我社的审稿，无法出版发表。我们认真阅读了您的稿件，感受到了您对文学的热爱和付出的努力。很遗憾您的作品未能达到我社的发表标准。”

退稿函还对吴立贵的小说做了点评和写作上的建议。

小说被退稿了。吴立贵很失落，但没有停下写作。

上班，吴立贵认真当着他的木匠。下班，他继续追逐着他的作家梦。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写作也需要循序渐进，还是要从短篇文章开始。吴立贵改变了写作的节奏，开始写短篇小说，小故事。渐渐地，吴立贵有文字在报纸，杂志上发表了，虽然没有成为作家，也算是一个业余作者了。

时间过得很快，木器厂经历了三十年的风风雨雨。在这风风雨雨的三十年，木器厂发生了很多故事，从一个集体小厂走向了大市场，成了当地的明星企业，和一家外资企业合资，成了上市公司。

三十年，吴立贵也是兢兢业业，从不愿当木匠到认真当木匠，后来又想当个好木匠。最后他的木匠手艺在厂里首屈一指，成了木器厂的领军人物，被政府授予大工匠称号。由一个普通木匠成为一个大工匠，让他喜欢上了自己这个木匠的身份，他不后悔自己成了一个木匠。

眼看着吴立贵就要退休了。他不愿当木匠，却当了三十年木匠，还成了手艺超群的大工匠。他想当作家，却始终没有当成真正的作家。经过这么多年的努力，也只是成了一名业余作者。

一个怀着作家梦的人却走出了一条工匠之路，吴立贵颇有感触。如今工匠之路已接近终点，他还要往哪里走。写小说，当作家，这一直是他的梦想。这些年他经历的一切见证了一个工匠的诞生，那就写一写他这条工匠之路，成就他的作家梦。作品的名字他想好了，就叫《工匠之路》。他要借助他的工匠之路，走出一条新的作家之路，他要让自己成为一个真正的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