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士毕业被分配在一家机关工作,这一干就是十几年了,一直勤勤恳恳的埋头学术工作。看到身边的同事们一个个都走上领导岗位,自己还在经济师位置上徘徊,心里总不是个滋味。 年底了,单位正在酝酿干部调整,自己内心还是想争取一下。
中午在机关大院遇见了赵副局长,他身材矮小,圆圆的脑袋,下垂的眉毛,一张油腻的脸上冒着亮亮的油光,牙齿整齐、洁白,比实际需要大一些。我殷勤地向他招了招手,急忙走到他身边。
赵副局长神气十足: “哦,小伙子你在单位干了十几年了吧”,我急忙点点头:“是的,时间过得真快!。
赵局记得当时还是你把我招进单位的呢”。赵局拍拍我的肩膀:“我怎么能不记得。那是十年前的事了,当时单位急需一名学经济的博士生,大学推荐了五名,你是佼佼者。”“谢谢领导夸奖”我恭维地说。
看到赵局今天心情特别好,我灵机一动:不如请他吃个饭,聊聊我的想法于是我恭敬地说:“赵局这几年你对我的关心与帮助才使我不断成长,我想在您方便的时候请您一起吃个饭,行吗?
赵局愉快地答应道:“等我电话吧”。
第二天中午赵局来电话说:“我们到喜来登酒店随便吃点什么”。喜来登酒店是社会名流和成功人士经常光顾的一家酒店。它远远超出我的经济能力,所以我从来不敢问津。但是赵局已经点了这家酒店,我硬着头皮答应了。在当今社会还没有哪一位想晋升的职工会拒绝领导的要求。
我盘算现在还有1500元可以维持月底之前的开销。一顿便餐不会超过800元。如果我后半月烟抽的差点,三顿饭都在单位食堂吃的话,没准可以对付过去。
我和赵局中午十二点半,在喜来登酒店西餐厅见面。他很善谈,倾向于谈论自己整天如何繁忙,所以我准备好做一名专心致志的听众。
菜单拿上来的时候我吓了一跳,价钱比我预料的要贵得多。但赵局说的话叫我放了心。
“我中午从来不吃什么。”他说。
“赵局,可不要这么说!”我慷慨大方地回答。
赵局说: “我只吃一个莱。我觉得你们吃得太油腻了。我来份鱼吧,不知有没有鲍鱼捞饭。”
吃鲜鲍鱼的季节还略嫌早了一点,菜单上也没有写这道菜。但是我还是问了一下服务员。有,刚刚进口了一些头等鲜鲍鱼,这是酒店今年第一次进这种货。我为赵局叫了一份。服务员问他在等着烹制鲍鱼捞饭的时候是否吃点别的。
“不,”他回答,“我中饭只吃一个菜。有鱼子酱。吃点鱼子酱也行。”
我的心微微一沉,我知道我吃不起鱼子酱,但我无法对他讲明这点,结果我还是吩咐服务员拿了份鱼子酱。我为自己挑了一份菜单上价格最便宜的红烧羊排。
赵局说: “我认为你吃肉并不明智,我不知道你在吃完像羊排这类油腻的东西以后还怎么能工作。我的生活习惯不能叫我的胃负担过重。”
我依然殷勤地问道 “赵局喝点什么?”
“我中饭从来不喝什么酒。”赵局说。
“我也如此。”我迫不急待地补了一句。
“除了白葡萄酒,”赵局继续说道,仿佛没听到我刚才的话,“法国白葡萄酒一点儿也不厉害,对消化很有帮助。”
我想我的脸当时一定变得有些苍白。我叫了一大杯。我用随便的语气说到:“我不想喝饮料了,只想喝点水”。
赵局吃掉鲍鱼捞饭和鱼子酱。谈笑风生地谈论这几年在单位如何干成的几件大事。可我却一直琢磨账单加起来会要我多少钱。
当我那份羊排端上来时,赵局又非常严肃地教训我。
“我看得出来你习惯中饭吃得很多很油腻。我认为这肯定不好。为什么你不学学我只吃一个菜?我肯定这对你会大有好处的。”
这时服务生又带着菜单来了。赵局手一挥把他打发到一边去。
“我可不这样,我中饭从来不吃什么,吃也只吃一点,吃这点也是为了聊天方便。我可再也吃不下什么了,除非那种松茸菜。如果不尝尝的话,这次到喜来登酒店可是件憾事。”
我的心沉了下去。我见到过松茸菜,知道这东西贵得要命。我的嘴巴也常常因为看到它们而馋涎欲滴。
“想知道你们有没有松茸菜。”我问服务生。
我捏着把汗真希望他说没有,一个快乐的笑容掠过了服务生的神甫似的大脸。他对我说他们有一些那么大、那么好、那么嫩的松茸菜,简直绝无仅有。
我叫了一份。
“你不要吗?”
“不要,我从来不吃松茸菜。”
“我知道有人不喜欢松茸菜。事实是你吃的那些肉把你的胃口破坏了。”我们等着松茸菜上来。我吓得心惊胆战。现在已经不是我可以剩下几个钱过日子的问题了,而是我是否有足够的钱拿出来付账。如果发现自己缺几百元不得不向客人张口的话,那就太叫人丢脸了。说什么我也不能丢这个丑。我清楚地知道我有多少钱,如果不够付账的话我下决心把手往兜里一伸,然后戏剧性地大喊一声,跳起来说我被扒手扒了。当然了,那将是一个极其尴尬的场面。当然赵局是不可能付账的。要是那样,唯一可行的办法就是留下我的表作抵押,过后再来赎了。
松茸菜上来了,又大又粗,一咬香味扑鼻,真吊人胃口。它那滋滋作响的奶油香味一阵阵地往我鼻孔里钻。我一边望着这位纵情大嚼的赵局一大口一大口地往嗓子眼里塞,一边谈论着要到外地开会发言的事情。赵局终于吃完了。
“咖啡?”我问道。
“好吧,一客冰激凌加咖啡。”赵局回答。
我现在已经把一切置之度外了,我给自己也叫了咖啡,给赵局要了冰激凌加咖啡。
“你知道,我是相信这个真理的,”他边吃冰激凌加咖啡边说,“一个人吃饭时一定要只吃七成饱。”
“赵局你吃好了吗?”我有气无力地问道。
“哦,吃好了。你看,我中午吃的少。早上我喝一碗稀饭、一个馒头、一个鸡蛋,中饭我至多只吃一个菜,晚上很少吃饭。我这也是在劝你。”
“说得是,我一定听从你的劝告。”
之后一件可怕的事发生了。当我们等着咖啡的时候,领班摆着一副讨好的笑容向我们走来,胳膊上挎着一满篮子大桃,红得好像纯洁的姑娘的脸蛋,色调有如一幅绚丽的风景画。桃子肯定还没有到上市的季节。只有天知道多少钱一个。赵局一边继续谈话,一边心不在焉地随手拿了一个,大口大口吃了起来。
赵局指着我那一块可怜的红烧羊排说:“ 你看,你用肉塞满了肠胃,什么也吃不下去了,而我只像吃便餐一样吃了点,我还可以享受个桃子。”
账单来了,付完账后我带着一张嘴和一个肚子,囊中羞涩地走了。
在我们握手道别时赵局说道,“中饭千万别吃的太油腻。”
我不耐烦地回答,“今后我只吃土豆和白菜,什么也不吃了。”
赵局快乐地坐上接他的专车走了。他今天体重增加了3公斤。
年初,机关大楼宣传栏张贴了干部公示,我还是榜上无名。
此后我也再没见到过赵局,局里开大会说他被双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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