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在外练完瑜伽,再冥想了会儿,我心情非常地放松,沿着清山湖畔,边哼唱着《我爱你中国》的调儿,边走向回家的路。
那会儿,行人还不是很多,湖边,有一位大声练习演讲的姑娘,一下子抓住了我的注意力。
她穿着短旗袍,很修身,显得苗条又玲珑。湖蓝色底白花,散发出淡淡清新而知性的味道。脚穿白色细高跟鞋,一双长腿,站得笔直,偶尔扬扬手,做个示意动作。
哇,好大胆的姑娘,我这个好奇心重的家伙,忍不住停下来,仔细观模。
她面带微笑,挺自信地背诵着。
她的声音有点急而放,眼神时不时向天空瞅瞅,像在回忆后面的内容。她念得平铺直叙,缺乏重点与起伏。她也没有对着我这个观众有任何的眼神交流。
对,她仅仅在背诵,而不是在演讲。
尽管如此,我还是愿意听到最后结束。
好像站在这里,就像是在表达:姑娘,我欣赏你的勇敢,我支持你。
虽然人家姑娘并不缺我那份支持,无论我在不在,她都在享受练习中。
当她讲完,我鼓掌了。姑娘笑着走过来,仿佛认识我很久的样子,拉住我,请我说出她要改进的地方。
她那么诚恳,我那好为人师的范儿,不由自主地就流露出来了。
于是我巴拉巴拉,说出我的建议,还指出了好几处或生硬或模糊的点。(再次感觉到了自己不吐不快的恶习)
我担心她会尴尬,没有想这爽朗的姑娘,笑着朝我鞠了个躬,说:你也是评委吗,说得太好了,谢谢你的建议,我会记住的,现在我就调整,你有时间再听一次吗?
我没有再留下来。无论我在不在,我预感这个姑娘都会认真地调整。
第二天,还是差不多的时间,差不多的路段,又遇上了这位姑娘。今天她穿了件淡紫色的束腰连衣裙,依旧是大长腿,高跟鞋。她站在湖边,充满朝气,像一棵春天的花树。
我又停了下来,听她对着湖边的青草绿树演讲。
虽然才过了一天,但她的表现已经大有改观,语句更通畅,背书感淡了不少,眼神也能和我愉悦对接。
结束时,我再次将掌声送给了她。
姑娘很开心,和我简单聊了几句。她说, 昨天她后来去了体育广场,在路边,对着来往的行人,练习了好久。她说,人多的地方,更锻炼胆量,所以她还会继续寻找人多的地方练习。
她说:我一直害怕演讲,但这次换我喜欢的工作,需要我当众演讲。我必须每天去练习,才会越来越放松,事实上,我越来越有把握应聘成功。
我简直对她佩服得五体投地。
相对她而言,我就是个彻底的LOSER。
二十年前,写作是我少女时期的光环,它不打招呼地就笼罩了我。我并不努力,也从未曾在写作上有过什么样的钻研与精进,但老师的赞叹、同学的传扬,从初中到高中,一直跟随着我,那些荣誉,在不经意间,如天女散花般,洒在我身上。
我只是全身心地享受,从天而降的赞美,并不懂珍惜,对于自己拥有的写作特长,我视若无睹。
远远谈不上热爱写作,我不明白,为了交差,周日晚上半夜急赶出来作文,到了老师那里,怎么就成了范文。随意抽一篇作文给学校,用以参加省城的大赛,就能抢个二等奖回来。
年少的我,脑中没有思考这档事,自然也不会深思,上天塞给我这份荣光,有着什么样的意图。
所以有一天,写作送给了我一个大大的挫败感 。
高三的时候有个传说,如果有写作特长,前提是出版了一本书,就可以被一所较出名的大学破格录取。
自然,理科成绩不可救药的我,也投身于这条投机取巧的路。为了避开高考的独木桥,我开始了十万字的编造。
闭门造车的我,刚开始时还信心满满,两个月过去了,我成了陷入泥塘的溃军:身无长物,寸步难行。
我很快就放弃了,也许还有一个原因,是一个人孤军作战的累。
我的父母在乡下,一个学期只能见一次面,对他们而言,我投身写作,是不务正业。
我也想证明自己,可是,我的知见太苍白。我不懂得如何释放压力,如何鼓励自救,我不敢也不知向谁寻求帮助。
我所有的积累,远远没有达到,能拯救自己的层面。
原来的写作,只是一种天然的性情,而为了达成一个功利的目标,我把对写作的兴趣消磨殆尽。
从此,我放下了笔。这一放,就是二十年。
之后,我居然听从了家人的意见,读了会计专业。据说,这个专业好找工作,一辈子不会失业 。
可笑的是,我用了十二的时间与会计亲密接触,却无法爱上他。会计如同一个安全系的男人树,他忠实踏实诚实现实,我却从未享受到他甜蜜的果实。
有一天,我离开了他。我知道,不是他不好,我没有那种命。
可是我又是哪种命?
我该如何去创造自己的命运?
我变身女强人,投入到做生意挣钱的洪流中,早出晚归,披星戴月,伴随的是无法入眠的夜晚,和人前不曾掉落的眼泪。
除了偶尔,用笔写写心中无法再安放的痛苦日记,我极少有意识地去使用文字的力量。
我低头前进,跌跌撞撞,拼尽全力,讽刺的是,最后我沮丧地沦为家庭主妇,站在了我曾极为鄙视的位置上,在家做饭洗衣拖地整理。
可是就算在家庭主妇的位置上,我也坐立难安。
作为母亲,孩子叛逆,休学。
作为妻子,老公辞职,失业。
作为女人,没工作,没收入,面容悄老,身材走形。
曾把所有的原因责任,推给最亲的亲人。
也曾把所有错误全部揽于肩头。
一度崩溃,认为自己没有资格在这个世上存活。
我对自己说,你什么都不行,连一个普通的主妇都做不好,你还能做什么?
可是最终,我却明白,这二十年不曾动笔的痛苦经历,原来是老天赐给我最丰厚的礼物。
就算是全职主妇,这声褒贬不一的称呼,也能让一个女人受益匪浅。
从生无可恋到心静如水,这其中的挣扎酝酿发醇转化,足够让一个青春少女蜕变成皱纹横生的中年大妈。
我心里知道,写作是我的救赎,尽管有强烈的倾诉与分享愿望,可是我依旧迟迟不敢动笔。
我担心自己写砸了,担心思想不够有深度,文字不够优美,担心自己苦心经营多年的假完美要曝光于众。
我害怕比较,评判,我不知道,世上没有两片相同的叶子。“我不够好”的阴影,从未离开过。
以前我以为躲开写作就可以了,可是生活的哪一件事,离得开勇气与自信。
该如何重新构建心灵的光明面向,让自己有力量去感受尘世的幸福?
也许,我该小心地接受自己的平庸,再开始试着练习看到自己的美好。
每个人都有其天赋才华。或手工,或歌舞,或器乐,或技术,或格局。
也许曾带给我骄傲的写作,最适合引领我去思考,去探索,去分享,帮助我去感受这个曾令我失望,又带给我无限遐想的世界,去发现真实的自己,最终成为最好的自己。
而现在,我只需要有一个开始,哪怕是烂得可笑的开始,那代表了我对自己的接纳。
我不再为了达到什么,成为什么,去拼命,去煎熬。如同种一株玫瑰,我倾注精力,呵护她,陪伴她,那只是因为她是我的玫瑰,我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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