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妈的味道

睡梦中闻到奶香，就知道阿妈在给小妹喂奶呢。小不点半睡半醒，红嘟嘟的小嘴，喳吧有声地吮吸着，洁白的乳汁从嘴角流出来，沁湿了阿妈的一片衣襟。

饱餐后的妹妹满足地再入黑甜梦乡。黎明曙光微露，大地还在沉睡。阿妈无声地将她放进我的被子，起身开始了她一复一日的劳作。

再一次闻到奶香味儿，那是阿妈挤完一桶牛奶，进屋来换桶。那是我的起床号。我把小妹的被子掖了掖，翻身起床，开始了我那份日常家务。

当早晨的阳光照满大炕，可爱的小妹还在甜睡中微笑，我亲了亲她粉嫩的小手，把她连褥子带人轻轻地推到炕头最暖和的地方，便开始帮阿妈打扫卫生。

上学出门时候，阿妈总会给我递过来一块软软的奶豆腐，或是热乎乎的半张玉米面饼。啊，带着阿妈的味道上学，心里和胃里都是暖暖的，连蹦带跳唱着歌儿就到学校了。有时出门前能喝碗酸奶、吃块奶皮子，那我更是一整天都是兴高采烈，不渴不饿。

最爱吃的是白奶油拌炒米，加点糖更香。我们全家人都爱吃---阿爸阿妈八十多岁还吃呢。出门在外的子女们，在外面几十年了，还要想办法做来吃，虽然没有当年的阿妈做得那样好吃，但也能品到阿妈的味道，学个八九不离十。

阿妈做奶食品很有规矩，干净利索，从不浪费一滴奶。春夏之际牛奶多，是做奶豆腐和提炼黄油的好季节。把发酸的牛奶面上的一层刮下来就可炼制黄油。再把酸奶用慢火熬制，分离出水份和蛋白，把水全部挤出来放在大桶里备用，再把锅里的热奶豆腐放进不同形状的木盒子里压平晾干，整个过程就基本完成了。

奶豆腐即奶酪，蒙语“查干伊德”，乳白微黄，微甜微酸，乳香浓郁，常泡在奶茶中食用，或出远门当干粮，既解渴又充饥，牧民很爱吃。

就是撇到桶里的那些酸甜黄水也是一滴不废：洗发能止痒治头疮，洗脚能防裂除臭，喝了可防暑降温，加进鲜奶就变成“塔日嘎”---一种香甜可口、令人回味无穷的奶酒。

秋冬的牛奶干稠油大，是做奶皮子的季节。阿妈每天用慢火长时间熬制牛奶。当看到锅里奶面上出现了无数个小点点，那就是一张麻脸奶皮子慢慢成型了。阿妈小心翼翼的用长筷子挑起来，折成半圆形，平摊在盖帘上阴干。奶皮子揭走后，下面的奶是补钙的佳品，吃不完还可倒进酸奶和黄水做奶酒。

白奶油经过慢火熬制，变得金黄透明飘在上面，会有奶渣沉留锅底。阿妈不会丢掉任何东西。黄油舀走后，她把奶渣装进大碗，然后烙饼给孩子们吃。

平时，阿妈做的普通饭菜就是小米饭、高粱米饭，红豆玉米碴子干饭和小米粥，上面飘着那层米油是大家都想吃到的。但阿妈每次都挑给小妹碗里，因为小妹是阿妈第八个孩子，奶水不足，有时候还得吃大嫂的奶才能入睡。

冬天新粮下来后，我们经常能吃上阿妈做的粘豆包：金黄的米面里包着暗红的豆子，蒸熟后粘上糖和黄油，吃起来那个香啊！

荞面疙瘩汤、荞面饸饹、荞面南瓜馅的蒸饺和荞面酸菜馅饼都是阿妈拿手的好饭。特别是用阿妈腌制的芥菜做汤，加点儿葱花拌饸饹面吃，顺滑可口、别有风味儿啊！

吃青玉米的季节，妈妈在玉米的上面放上几个茄子，煮熟后拿着茄子把儿，用筷子撕开，拌进葱花咸盐，一人一盆，马上就吃光了。玉米棒子是我的最爱，至今几十年我都经常吃。阿妈告诉我：粗粮调整肠胃，营养丰富。

要是我们没赶上吃饭，阿妈就用火盆铲子给我们烙荞面饼，里嫩外焦，就着阿妈腌制的豆角咸菜吃，真的香甜无比！

阿妈做的黄豆酱远近闻名。把豆子炒熟碾碎，加上盐，再加上头年留下的干酱引子，拌水后放进大缸，埋在院子里能晒上太阳的地方，留出约半尺高的缸口，上面盖好干净的纱布并捆紧，经常开缸搅拌，一个月后就能吃上大黄酱了---上面飘着厚厚的黑红透明色的油，可有营养了。阿妈总是耐心的把油搅伴均匀才让端上饭桌。爸爸种的地黄瓜、红萝卜、白萝卜、大葱、小葱、小白菜，都是蘸酱吃的最佳拍档。

孩子们吃着这些素菜，照样健康成长。阿妈心细，发现那个孩子身体不好，马上增加鸡蛋和奶皮子，或炖骨头汤来补养。一个没文化的妇女，在拮据的环境中，用自己勤劳和智慧的双手，把八个子女养得个个身强体壮、健康向善，在库伦沟的家乡传为佳话。

阿妈做的食品，我一眼就能认出来、一口就能尝出来，哪怕用几层纸包起来，我一闻就能分辨出是阿妈做的，还是嫂子或弟媳妇做的。

阿妈的味道，融进了她做的每一道食品，每一件衣物，每一只新鞋，充盈着她生活过的每一个空间。那是爱的味道，是阿妈的心香。从来不需要想起，也永远不会忘记。它融进了我的血液，深入到我的灵魂，化作蒙古包上的云彩，伴随着我的坎坷的一生。

阿妈的味道啊，香浓不减，无处不在，永世飘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