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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朱自清《经典常谈》有感

读朱自清《经典常谈》有感

作者: 曹石山人 | 来源:发表于2019-01-21 23:06 被阅读77次

在中等以上的教育,经典训练应该是一个必要的项目。经典训练的价值,不在实用,而在文化。阅读经典的用处 就在教人见识经典的一番。做一个有相当教育的国民,至少对于本国的经典,也有接触的义务。

本书所谓经典是广义的用法,包括群经,先秦诸子、几种史书、一些集部;要读懂这些书,特别是经、子,得懂“小学”,就是文字学,所以《说文解字》等书也是经典的一部分。

——节选朱自清民国三十一年(1942年)二月,于昆明西南联合大学《经典常谈·序》

朱自清在文中谈到的经典,就是我们所谓的国学。那我觉得可以按照他分出来的部类,一步一步的去学习。如下:

第一步,学“小学”——文字学:如东汉许慎的《说文解字》,晚周人做的《尔雅》,杨雄的《方言》。

相传最古的字数是《史籀篇》,是周宣王的太史籀作的。这部书已经佚失,但许慎《说文解字》里收了好些“籀文”,又称为“大篆”,字体和小篆差不多。这是始皇以前秦国的字书。

始皇为了统一文字,教李斯做了《仓颉篇》七章,赵高做了《爰历篇》六章,胡毋敬做了《博学篇》七章。所选的字,大部分还是《史籀篇》里的,但字体以当时通用的小篆为主,便与“籀文”略有不同。这些是当时官定的标准字书。

汉初,教书先生将这三篇合为一书,单称为《仓颉篇》。秦代那三种字书都不传了;汉代这个《仓颉篇》现在残存着一部分。

西汉时期还有些人做了些字书,所选的字大致和这个《仓颉篇》差不多,其中只有史游的《急就篇》还存留着。《仓颉》残篇,四字一句,两句一韵,《急就篇》不分章而分部,前半三字一句,后半七字一句,两句一韵;所收的都是名姓、器物、官名等日常用字,没有说解。这些书和后世“日用杂字”相似,按事类收字——所谓分章或分部,都据事类而言。这些一面供教授学童用,一面供民众检阅用,所收约三千三百字,是通俗的字书。

《说文解字》是文字学的古典,又是一切古典的工具或门径。这是一部划时代的字书,我们要用认识商周文字,探源汉语字体演变的轨迹,都得凭这部书。而且不但研究字形得靠它,研究字形字音字义也得靠它。研究文字的形音义的,以前叫“小学”,现在叫文字学。从前学问限于经典,所以说研究学问必须从小学入手,现在学问的范围是广了,但要研究古典、古史、古文化,也还得从文字学入手。

第二,《周易》。

讲五行的经典,现在有《尚书·洪范》;讲八卦的便是《周易》。“河图”出八卦;“洛书”出五行。

八卦出于筮法后。

卜筮:

卜法用牛骨最多,用龟甲很少。商代农业刚起头,渔猎和兽牧,还是主要的生活方式,那时牛骨头不缺少。到了周代,渐渐脱离游牧时代,进到农业社会了。牛骨头并没有那么容易得了。这时候却有了筮法,作为卜法的辅助。

筮法只用些蓍草,那是不难得的。蓍草是一种长寿草,古人觉得这草和老年人一样,阅历多了,知道的也就多了,所以用它来占吉凶。

八卦的基础便是一二三的数目。整画“一”是一,断画“--”是二,三画叠而成卦是三。这样配出八个封,便是乾、兑、离、震、艮、坎、巽、坤,八卦。两卦叠作一卦,八卦推演而成六十四卦,就是《周易》里的卦数。

《周易》原只是当时一部切用的筮书,战国末期变成儒家的经典。那时阴阳家、道家兴起,儒家在这两家学说的影响下,才研究起这部书来。并给《周易》的卦爻辞作了种种新解释,这些新解释并非在忠实的确切的解释卦爻辞,其实倒是借着卦爻辞发挥他们的哲学。这种新解释存下来的,便是所谓《易传》。

第三,《尚书》

《尚书》是中国最古的记言的历史。儒家所传的“五经”中,《尚书》残缺最多,因而问题也最多。《尚书》西汉时发生“今古文之争”。说来话长,在此简略。

第四,《诗经》

略。

第五,三礼——《周礼》、《仪礼》、《礼记》

《大戴礼记》(戴德)三十八篇和《小戴礼记》(戴圣)四十九篇。后世所称《礼记》,多半专指《小戴礼记》。——这两部书里,《小戴礼记》容易些,后世诵习的人也比较多。

第六,春秋三传——《左传》、《公羊传》、《穀梁传》(附《国语》)。

“春秋”是古代记事史书的通称。古代朝廷大事都在春秋二季举行,所以记事的书用这个名字。各国有各国的春秋,但是后世都不传了,传下来的只有一部《鲁春秋》,《春秋》成了他的专名,便是《春秋经》了,传说这部《春秋》是孔子做的,至少是他编的。

其实《春秋》只是鲁国史官的旧文,孔子不曾掺进手去。《春秋》可是一部信史,里面所记的鲁国日食,有30次和西方科学家所推算的相合,这绝不是偶然的。不过书中残缺、零乱和后人增改的地方都很不少。

书起于隐公元年到哀公十四年,共二百四十二年(公元前722至前481年),后世称这二百四十二年为春秋时代。书中记事按年月日,这叫做编年。春秋是我国现存的第一部编年史,书中虽用鲁国纪元,所记的却是各国的事,所以也是我们的第一部通史。

古代史官记事,有两种目的:一是征实,二是劝惩。三壮特别注重《春秋》的劝惩作用,真实与否,倒在其次。“微言大义”,“笔则笔,削则削”——是也。

三传之中,公羊、谷梁两家全以解经为主,左氏却以叙事为主。公、穀以解经为主,所以咬嚼得更厉害些。“咬文嚼字”,“穿凿附会”,“断章取义”。公羊、谷梁属于“今文派”,左氏属于“古文派”。《左传》成书的时代大概在战国,比《公》《毂》二传早些。

《左传》传说鲁国左丘明所著。另有一部分国记载的《国语》,汉代也认为是左丘明所作,称为《春秋外传》。

《左传》不但是史学的权威,也是文学的权威。

第七,四书——《大学》《中庸》《论语》《孟子》

从前私塾里,学生入学,是从“四书”读起的。这是那些时代的小学教科书,而且是统一的标准的小学教科书,因为没有不用的。那是先生不讲解,只要学生背诵,不断的背正文,还得背朱熹的小注。只要囫囵吞枣的念,囫囵吞枣的背,不懂不要紧,将来用得着,自然会懂的。怎么说将来用的着?那些时候行科举制度。科举是一种竞争的考试制度,考试的主要科目是八股文,题目都出在“四书”里,而且是朱注的“四书”里。科组举分几级,考中的得着种种出身或资格,凭着这种资格可以建功立业,也可以升官发财。作好作歹,都先得弄个资格到手。科举几乎是当时读书人惟一的出路。每个学生都先读“四书”,而且读的是朱注,便是这个缘故。

将朱注“四书”定为科举用书,是从元仁宗皇庆二年(公元1313年)起的。规定这四种书,自然因为这些书本身很重要,有人人必读的价值。规定朱注,也因为朱注发明书义比旧注好些,切用些。

最初用力提倡这几种书的是程颢、程颐兄弟。他们说:“《大学》是孔门的遗书,是初学者入德的门径。只有从这部书里,还可以知道古人做学问的程序。从《论》《孟》里虽也可以看出一些,但不如这部书的分明易晓。学者必须从这部书入手,才不会走错了路。”

古来有小学大学,小学里教洒扫进退的规矩,和礼、乐、射、御、书、数,所谓“六艺”的。大学里教穷理、正心、修己、治人的道理,所教的都切于民生日用都是实学。《大学》这部书便是古来大学里教学生的方法,规模大,节目详。而所谓“格物、致知、诚意、正心、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是循序渐进的。程子说是“初学者入德的门径”就是为此。

《中庸》是孔门传授心法的书,是子思记下来传给孟子的。

第八,《战国策》

春秋末年,晋分韩赵魏三国。田代姜齐。周天子堕威,天下大乱,诸侯纷争。这是封建制度崩坏的开始。随后七雄争霸,商鞅变法,秦国日强,合纵连横,纵横家出,韩非说难,法家用强。秦吞六国,天下一统。

《战国策》是汉代刘向编定的,书名也是他提议的。是记载战国时期策士的言论。在刘向之前,汉初著名的说客蒯通,大约已经加以整理和润饰,所以各篇如出一手。《汉书》本传里记载他“论战国时说士权变,亦自序其说,凡八十一篇,号曰《隽永》”,大约就是流向所根据的底本了。

这部书除文辞之盛外,所记的是上接春秋时代,下至楚汉兴起为止,共二百零二年(公元前403年~前202年),也是一部重要的古史。所谓战国时代,便指这里的二百零二年,而战国的名称也是刘向在这部书的序里定出的。

第九,《史记》《汉书》

说起中国的史书,《史记》《汉书》,这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这有两个原因,一则这两部书是最早的有系统的历史,再早虽然还有《尚书》《鲁春秋》《国语》《春秋左氏传》《战国策》等,但《尚书》《国语》《战国策》都是记言的史,不是记事的史。《春秋》和《左传》是记事的史了,可是《春秋》太间短,《左氏传》虽然够铺排的,而跟着《春秋》编年的系统,所记的事还不免散碎。《史记》创了“纪传体”,叙事从黄帝以来到著者当世,就是汉武帝的时候,首尾三千多年。《汉书》采用了《史记》的体制,却以汉事为断,从高祖到王莽只二百三十年。后来的史书全用《汉书》的体制,断代成书,二十四十里,《史记》《汉书》以外的二十二史都如此。这称为“正史”。《史记》《汉书》可以说都是“正史”的源头。二则,这两部书都成了文学的古典;两书有许多相同处,虽然也有许多相异处。大概东汉、魏、晋到唐,喜欢《汉书》的多,唐以后喜欢《史记》的多,而明、清两代尤然。这是两书文体各有所胜的缘故。

《史记》,汉司马迁著。书成于征和二年(公元前91年),共一百三十篇,五十二万六千五百字。

《史记》体例有五:十二本纪,记帝王政绩,是编年的;十表,以分年略记世代为主;八书,记典章制度的沿革;三十世家,记候国世代存亡;七十列传,类记各方面人物。史家称为“纪传体”,因为“纪传”是最重要的部分。古史不是断片的杂记,便是顺按年月的纂录,自出机杼,创立规模,以驾驭去取各种史料的,从《史记》起始。

《汉书》汉班固著。

班家如何司马氏一样,也是一个世家,《汉书》是子继父业,和司马迁差不多。但班固的籍,比司马迁好多了。他曾视班游,博学有才,成常时和刘向同校皇家藏书,成帝赐了他全套藏书的副本,《史记》也在其中。但是书籍流传很少,得来不易。班家得了这批赐书,真像大图书馆似的。他家又有钱,能够招待客人。后来有好些学者,老远跑来他家看书,杨雄是一个。班的次孙班彪既有书,看,又得接触许多学者,于是尽心儒术,成了一个史学家。《史记》以后,续作很多,但不是偏私,就是鄙俗,班彪加以整理补充,著了65篇《后传》。他详论《史记》的得失,大体确当不移。他的书似乎只有本纪和列传,世家是并列在列传里。这部书没有流传下来,但他的儿子班固的《汉书》是用它做底本的。

班固有弟班超,妹班昭,后来都有功于《汉书》。

和帝永元元年(公元89年),车骑将军窦宪出征匈奴,用班固作中护军,参与军机大事。这一回匈奴大败,逃得不知去向。窦宪在出塞至3000多里外的燕然山上刻石记功,教班固作铭。这是著名的大手笔。

次年他回到京师,就做窦宪的秘书。

永元四年(公元92年),窦宪阴谋弑和帝,事败,自杀。他的党羽,成诛死,或免官。班固先只免了官,种兢却饶不过他,逮他下狱,他已经61岁,受不了那种苦,便死在狱里。

班固死后,《汉书》的稿子很散乱。他的妹子班昭也是高才博学,嫁给曹世叔,世叔早死,她的节行并为人所重。当时称为曹大家。这时候她奉诏整理哥哥的书,并有高材郎官十人,从她研究这部书——经学大师扶风马融,就在这十人里。书中的表和天文志那时还未完成,他和马融的哥哥马续参考皇家藏书,将这些篇写定,这也是奉诏办的。

《汉书》起于高祖,终于平帝时王莽之诛,共十二世,二百三十年,作记、表、志、传凡百篇,八十余万字,称为《汉书》。书名从《尚书》来,是班固定的。《汉书》无世家一体,有《艺文志》,其底本是刘颜的《七略》。

班、马忧劣论起于王充《论衡》。

第十,诸子

略。

第十一,辞赋

屈原《离骚》《九章》《九歌》《天问》《远游》《招魂》

宋玉《九辩》

景差《大招》

东方朔、王褒、刘向、王逸

刘向将这些东西编辑起来,成为《楚辞》一书。东汉王逸给作主,并加进自己的拟作,叫作《楚辞章句》。北宋洪兴祖又作《楚辞补注》;《章句》和《补注》合为《楚辞》标准的注本。

陆贾、贾谊

班固《两都赋》

张衡《二京赋》

左思《三都赋》

欧阳修《秋声赋》

苏轼《前后赤壁赋》

第十二,诗

汉武帝立乐府,采集代、赵、秦、楚的歌谣和乐谱,教李延年做协律都尉,负责整理那些歌辞和谱子,以备传习唱奏。这种种乐歌,后来称为“乐府诗”,简称就叫“乐府”。北宋太原郭茂倩收集汉乐府以下历代合乐的和不合乐的歌谣,以及模拟之制作,成为一书,题作《乐府诗集》。他所谓“乐府诗”,范围是很广的。就中汉乐府,沈约《宋书·乐志》特称为“古辞”。

汉乐府的声调和当时称为“雅乐”的三百篇不同,所采取的是新调子。这种新调子有两种:“楚声”和“新声”。屈原的辞可为楚声的代表。汉高祖是楚人,喜欢楚声。楚声比雅乐好听,一般人不用说,也是喜欢楚声的,楚声便成了风气。新声出于西域和北狄军歌,李延年多多采取这种调子唱奏歌谣,从此大行,楚声便让压下去了。楚声的句调比较雅乐参差的多,新声的更比楚声参差的多。可是楚声里也有整齐的五言,楚调曲里各篇更全然如此,像著名的《白头吟》《梁甫吟》《怨歌行》都是的。这就是五言诗的源头。

哀帝即位,却以为这些都是不正经的乐歌,他废了乐府,裁了多一半乐工——共441人——大概都是唱奏各地乐歌的。当时颇想恢复雅乐,但没人懂得,只好罢了。不过一般人还是爱好那些乐歌。这风气直到汉末不变。东汉时期,这些乐歌已经普遍化,文人仿作的渐多,其中也就有反作整齐的五言的,像班固《咏史》。但这种五言的拟作极少,而班固那一首也未成熟,钟嵘在《诗品序》里评为“质木无文”,是不错的。直到汉未,一般文体都走向整炼一路,试验这五言体的便多起来,而最高成就是《文选》所录的《古诗十九首》

汉献帝建安年间,文学极盛。曹操和他儿子曹丕,曹植两兄弟是文坛主持人,而曹植更是个大诗家。这是乐府声调已多失传,他们却用乐府旧题,改作新词,曹丕、曹植兄弟,尤其努力在五言体上。他们一班人也做独立的五言诗。叙游宴,述恩荣,开后来应酬一派。但真正奠定了五言诗的基础的是魏代的阮籍,他是第一个用全力作五言诗的人。原籍是老庄和屈原的信徒,他作了《咏怀诗》80多首。由他扩大了诗的范围,正式成立了抒情的五言诗。

晋代诗渐渐还有排偶化、典故化。就中左思的《咏史诗》,郭璞的《游仙诗》,也取法《楚辞》,借古人及神仙抒写自己的怀抱,为后世所宗。

跟着就流行了一派玄言诗,孙绰、许询是领袖。他们作诗,只是融化老、庄的文句,抽象说理,所以钟嵘说像“道德论”。这种是千篇一律,没有“我”。《兰亭集话》各人所作四言五言各一首,都是一个味儿,正是好例。但是这种影响下,却孕育了陶渊明和谢灵运两个大诗人。

陶渊明,田园派诗人。被称为“隐逸诗人之宗”。

谢灵运,山水诗人。

齐武帝永明年间(公元483~493年),“声律说”大盛。四声的分别,平仄的性质,双声叠韵的作用,都有人指出,让诗人作家注意。从前只着重句末的韵,这时更着重句中的“和”。“和”何就是念起来顺口,听起来顺耳,从此斯文,都力求协调,源于语言的自然。这时的诗,一面讲究用典,一面讲究声律,不免有侧重技巧的毛病。

到了梁简文帝又加新变,专咏艳情,称为“宫体”。诗的境界更狭窄了。这种形式与题材的新变,一直影响到唐初的诗。这时候七言的乐歌渐渐发展。汉、魏文士仿作的乐府,已经有七言的,但只零星偶见,后来舞曲里常有七言之作。到了宋代鲍照有《行路难》十八首,人生的感慨颇多,和舞曲描写声容的不一样,影响唐代李白、杜甫很大。但是梁以来七言的发展,却还跟着舞曲的路子。不跟着鲍照的路子,这些都是宫体的谐调。

唐代谐调发展,成立了律诗绝句,称为近体;不是谐调的诗,称为古体;又成立了古近体的七言诗。古体的五言诗也变了格调,这些都是划时代的。

初唐时候,大体上还继续着南朝的风气,辗转在艳情的圈子里。但是就在这时候,沈全期、宋之问奠定了律师的体制。南朝论声律,只就一联两句说;沈、宋却能看出谐调有四种句式。两联四句才是谐调的单位,可以称为周期。这单位后来写成“仄仄平平仄,平平仄仄平,平平平仄仄,仄仄仄平平”的谱。沈、宋在一首诗里用两个周期,就是重叠一次,这样,声调变谐和富厚,又不至单调,这就是八句的律诗。律有“声律”“法律”两义。律诗体制短小,组织必须经济才能发挥它的效力,“法律”便是这个意思。但沈、宋的成就只在声律上,“法律”上的进展,还等待后来的作家。

陈子昂、李白否定了古体诗的题材,也否定了那些诗的形式。他们的五言古体,模拟阮籍的《咏怀》,但是失败了。李白更撇开了排偶和谐调,做他的七言乐府。他的歌行增进了七言诗的价值,但它的绝句更代表着新制。绝句是五言或七言的四句,大多数是谐调。他给这新体诗立下了一个标准。

但是真正继往开来的诗人是杜甫。李白用诗抒写自己的生活,杜甫用诗来抒写那个大时代,诗的领域扩大了,价值也增高了。他将诗历史化和散文化,给诗创造了新语言。古体的七言诗到他手里正式成立,古体的五言诗到他手里变了格调。五言律诗,王维、孟浩然已经不用来写艳情而用来写山水,杜甫却更用来表现广大的实在的人生。他的七言律诗也是如此。

杜甫的影响直贯到两宋时代,没有一个诗人不直接间接学他的,没有一个诗人不发扬光大他的。后来有元稹,白居易二人在政治上都生成了一方,它们却继承杜甫写实的表现人生的态度。当时最流传的是他们新创的谐调的七言叙事诗,所谓“长庆体”的,还有社会问题诗。

晚唐诗向来推李商隐、杜牧为大家。李与温庭筠并称,他们的诗又走回艳情一路。他们集中力量在律诗上,用典精巧,对偶整切。但李学杜、韩,器局较大,他的艳情话是有些实在是政治的譬喻,实在是感时伤事之作,所以地位在温之上。

杜牧做了些小官儿,放荡不羁,而很负盛名,人家称他为小杜——老杜是杜甫。他的诗词采华艳,却富有纵横气,又和温、李不同。然而都可以归为绮丽一派。

这时候别的诗家也集中力量在律诗上,一些人专学张籍、贾岛的五言律,这两家都重苦吟,总琢磨着将平常的题材写得出奇,所以思深语精,别出蹊径。这是僻涩一派。另一派出于元、白,作诗如说话,嬉笑怒骂,兼而有之,又时时杂用俗语,这是粗豪一派。这些其实都是杜甫的鳞爪,也都是宋诗的先驱,绮丽一派只影响宋初的诗,僻涩、粗豪两派,却影响了宋一代的诗。

送出的试卷学李商隐,末流只知道典故对偶,真成了诗玩意儿。王禹偁学杜甫,开了新风气。欧阳修、梅尧臣接着发现了韩愈,起始了宋诗的散文化。宋诗散文化,到苏轼而极。他的诗气象宏阔,铺叙宛转,又长于譬喻,真是用笔如舌的地步,但不免“掉书袋”的毛病。他的门下出了一个黄庭经,是第一个有意义的讲究诗的技巧的人。他是洪州分宁(今江西修水)人,也因党争的影响,屡遭贬谪,终于死在贬所。他作诗着重锻炼,着重句律,句律就是篇章字句的组织与变化。他开了江西诗派。

王安石已经提倡杜思到黄庭经,这风气才昌盛。

南宋的三大话家,都是从江西派变化出来的。杨万里为人有气节,他的诗常常变格调。范成大是个大官,他是个自然诗人。陆游是个爱君爱国的诗人。吴之振宋思超说,他学杜而能得度的心,他的事有两种,一种是感激豪宕、沉郁深婉之作,一种是流连光景、清新刻露之作。他活到85岁,诗有万首;最熟于诗律,七言律尤为擅长。——宋人的七言律实在比唐人进步。

第十三,文

现存的中国最早的文,是商代的卜辞。这只算是些句子,很少有一章一节的。后来《周易》卦爻辞和《鲁春秋》也是如此,不过经卜官和史官按照卦爻与年月的顺序编纂起来,比卜辞显得整齐些罢了。卜辞是“辞”,《尚书》里大部分也是“辞”,这些都是官文书。

讼辞。

辞命。

寓言:《庄子》多用神话,《韩非子》多用历史故事。《庄子》有些神仙家言,《韩非子》是继承《庄子》的寓言而加以变化。战国游士的说辞也好用譬喻。譬喻成了风气,这开了后来辞赋的路。论是进步的体制,但还只以篇为单位,“书”的观念还没有。直到《吕氏春秋》,才成了第一部有系统的书。

伴随着议论文的发展,记事文也有了长足的进步,这里《春秋左氏传》是一座里程碑。《国语》《战国策》记言,《左传》记事,是说明《春秋》的,是中国第一部编年史。

司马迁的《史记》才是第1部有自己的系统的史书,他创造了“纪传”的体制。

汉武帝时盛行辞赋。赋的特色就是铺张、排偶、用典故。西汉记事记言,都还用散行的文字,语意大抵简明。东汉就在散行里夹排偶,汉魏之际,排偶更甚。所泊“骈文”或“骈体”,便这样发展起来。

再有了两种文体,一是佛经的释译,一是群经的义疏。佛典、义疏,当时没有人将这些当作“文”。“文”只用来称“沉思翰藻”(梁昭明太子在《文选》中提出的文的标准)的作品。但“沉思翰藻”的“文”,渐渐有人嫌“浮”“艳”了。北周的苏绰是首先提倡复古的人,李谔等纷纷响应。唐初,陈子昂提倡改革文体,和者尚少。到了中叶,才有一班人“宪章六艺,能探古人述作之旨”,而元结、独孤及、梁肃最著。

韩愈提倡“古文”,作文取法《尚书》《春秋》《左传》《周易》《诗经》以及《庄子》《楚辞》《史记》、杨雄、司马相如等。《文选》所不收的经子史,他都排进“文”里去。这是一个大改革、大解放。他这样建立文统来。新体的“古文”,宋代又称为“散文”——算是成立在他手里。

柳宗元与韩愈,宋代并称。柳作文取法《诗》《礼》《春秋》《易》以及《穀梁》《孟》《荀》《庄》《老》《国语》《离骚》《史记》,也将经子史排在“文”里,和韩的文统大同小异。

韩愈的门下有难易两派。爱易派主张新而不失自然,李翱是代表。爱难派主张新就不妨奇怪,皇甫湜是代表。当时爱难派的流传盛些。所以唐末宋初,骈体文又回光返照了一下。雕琢的骈体文和僻涩的古文先后盘踞着宋初的文坛。直到欧阳修出来,才又回到韩愈与李翱,走上平正通达的古文的路。

唐宋八大家,韩、柳之外,六家宋人。欧阳修为首,以下是曾巩、王安石、苏洵和他的儿子苏轼、苏辙。韩愈虽然开了宗派,却不曾有意的立宗派;欧、苏是有意的立宗派。欧文主自然。

欧、苏以后,古文成了正宗。辞赋虽还算在古文里头,可是从辞赋出来的骈体却只拿来应用文了。唐末骈体的应用文专称“四六”,却更趋雕琢。宋初还是如此。转移风气的也是欧阳修。他都用虚字和长句,使骈体稍稍近语气之自然。嗣后群起仿效,散文化的骈体形成了定体了。这也是古文运动的大收获。

唐代又有两种新文体发展。一是语录,一是“传奇”,都是佛家的影响。语录起于禅宗。禅宗是革命的宗派,他们只说法而不著书。他们大胆的将师傅们的话参用当时的口语记下来。后来称这种体制为语录。宋儒讲学,也用这种记言的体制。语录体便盛行了。传奇是有结构的小说。

到了宋代,又有“话本”。这是白话小说的老祖宗。也是佛家的影响。唐代佛家向民众宣讲佛典故事,连说带唱,本子夹杂“雅言”和口语,叫你“变文”。“变文”便是“说话”的源头。“说话”发展到分“章回”了。这是体制上一个大进步。

《三国演义》《水浒传》《西游记》,都是从话本演化出来的。到了《红楼梦》,这不但是章回小说,而且是近代所谓“长篇小说”了。白话小说到此大成。

明代用八股文取士。“股”是排偶的意思;这种估制,中间有八排文字互为对偶,所以有此称。宋代定经义为考试科目,是王安石的创制,当时限用他的群经“新义”,用别说的不录。元代考试,限于“四书,”规定用朱子的气章句和集注。明代制度,主要的部分也是如此。

经义的格式,宋末似乎已有规定的标准,元明两代大体上递相承袭。但明代有两大变化,一是排偶,一是代古人语气。

清代中叶,古文有桐城派,便是八股文的影响。诗文作家自己标榜宗派,在前只有江西诗派,在后只有桐城文派。桐城派的势力绵延了200多年,直到民国初期还残留着。这是江西派比不上的。桐城派的开山祖师是方苞,而姚鼐集其大成。

方苞是八股文大家,他提倡归有光的文。归也是明代八股文兼古文大家。方是第一个提倡“义法”的人。他论古文以为《六经》和《论语》《孟子》是根源,得其支流而义法最精的是《左传》《史记》,其次是《公羊传》《谷梁传》《国语》《国策》,两汉的书和疏,唐宋八家文——再下怕就要数到归有光了。这是他的,也是桐城派的文统论。“义”是用意,是层次;“法”是求雅、求洁的条目。雅是纯正不杂,如不可用语录中语、骈文中丽语、汉赋中板重字法、诗歌中俊语、《南史》《北史》中佻巧语以及佛家语。后来姚鼐又加上注疏话和尺牍语。法是简省字句。这些“法”其实都是从八股文的格律引申出来的。

当时汉学家提倡考据,不免繁琐的毛病。姚鼐因此主张义理、考据、词章三端相济,偏废的就是“陋”儒。他选了《古文辞类纂》书里提到“道”,书却成为古文的典范。这部选本是桐城派的经典,学文的必由于此,也只须由于此。

曾国蕃,中兴桐城派。他选了《经史百家杂钞》,将经史子也收入选本里,让学者知道古文的源流,文统的一贯,眼光便比姚鼐远大得多。

海通以来,事变日亟,事理的繁复,有些绝非古文所能表现。因此聪明才智之士渐渐打破古人的格律,放手作去。到了清末,梁启超先生的“新文体”可算登峰造极。

中国的变化实在太快,这种“新文体”又不够用了,胡适之先生和他的朋友们这才起来提倡白话文,经过五四运动,白话文字畅行了。这似乎又回到古代言文合一的路,然而不然。这时代是第二回翻译的大时代。白话文不但不全跟着国语的口语走,也不全跟着传统的白话走,却是有意的跟着翻译的白话走,这是白话文的现代化,也是国语的现代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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