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沒人總得過節。
今天是中秋節,我起個大早去市場采買:蓮藕、花生、柿子、葡萄......都是秋的收穫,秋的喜悅。不知爲何,喜悅之餘,心中竟有一絲悵然。秋陽高照中,回家的腳步自然也少了些去時的歡暢。
回到家,把東西往飯桌上一堆,一屁股坐在椅子上,一杯水咕咚咚下肚,一手抹著汗,一手打開手機翻看朋友圈。
“看看這是誰?”小哥發來的微信,(小哥發微信必是過節)。打開一看,四張照片,兩張是外甥女兒的大學法學院的畢業照,這丫頭越長越像我了。一張是外甥的,印象中那個老老實實站在墻角不敢動,低著頭被他爸訓斥的小男孩。在綠樹、陽光中穿著一件白T向我微笑,儼然是一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了。
最後一張,是掛在翠綠的樹上成熟的石榴,下麵附了一句話:“中秋快樂”,看到這裏,我的眼淚刷地流了下來。瞬間,有種想背了包包直奔機場的衝動。
小哥栽種的石榴樹
記憶中的老家是個四合院,分爲北屋、南屋,各三間。南屋外面有圍子墻,圍子墻上栽種滿了密密麻麻高高矮矮的酸棗樹,夏天結滿紅紅酸棗的樹枝,從南屋的窗似乎要伸進來。
北屋窗外的大水缸旁邊,不知道是哪一年、是誰種下的一棵石榴樹。每年冬去春來,昨天還是滿樹的光禿禿,一覺醒來,第二天清晨就滿枝椏鼓起了嫩綠嫩綠的小芽,不幾天就滿樹的小嫩葉在春風中愜意地舒展著小身板。6-7月,翠綠的葉子襯著紅艷艷的石榴花,透過窗棱望出去,美極了。夏風吹過,樹葉婆娑,花兒飄落,滿樹掛滿了嫩嫩綠綠的小石榴果實。每次去水缸舀水,總不由得對著樹上張望,看看石榴長大了沒有。
小哥右手的手臂上,至今還留有一道像蜈蚣一樣的疤痕。四十幾年過去了,還記得那個初秋的下午,我爬上了石榴樹,左手一個、右手一個摘得正歡。:“快點下來,還沒有熟呢!”小哥不知什麽時候出現在北屋門口朝我喊。時間久遠,中間爭吵的過程不記得了,(我想應該是發生過激烈的爭吵的)只記得我從樹上下來,懷裏揣著兩個又青又大的石榴,順手拿起水缸邊的一個白瓷碗就朝小哥扔了過去,小哥舉起右手臂一擋,開始沒事,可過了一會兒,鮮紅的血涓涓地順著小哥的手臂蜿蜒著流下來。一條長長的大口子向兩邊翻開,很猙獰。
我當時嚇壞了,怔怔地盯著小哥流血的手臂,帶著哭音問:“哥,怎麽辦?”小哥左手用力捂著傷口,鮮血順著他的指縫濕淋淋啪嗒啪嗒滴著。我更慌了,終於憋不住哭著又問:“哥,怎麽辦?”
怎麽好好的一個完整的碗,在空中就破了?還劃傷了我哥的手臂?至今我也想不明白是怎麽回事。“快去拿麵粉來!”小哥說。我跑著去挖了一瓢麵粉,雙手捧著面瓢在小哥面前站著,抽涕著。小哥抓起一把麵粉就往傷口上按,一連抓了好幾把,不知道過了多久,血終於止住了。小哥一直咬著牙,吭也沒吭一聲。
秋天,高高的藍天下,石榴在樹上笑得咧開了嘴。一個個露出紅的晶瑩剔透的石榴籽兒,就那樣一個個掛在樹上飽滿得誘惑著我。這時節,我媽就拿著把大剪刀一個個小心地剪下來,再仔細地一個個放在柳枝編的籃子裏,最後在上面蓋一塊洗得發白了的老粗布。她每次天不亮就挎著籃子出門,去河對岸的村莊趕集。
小哥栽種的石榴樹冬天,石榴樹在呼嘯的北風中,終於連最後一片葉子都掉完了。整棵樹雖然光禿禿的,可下雪後,滿樹滿枝潔白的毛茸茸向灰暗的天空伸展著。我坐在炕頭上,扒著窗棱看著,我知道雪下麵蓋著綠綠的芽。
記憶中,老家除了圍子墻上的酸棗,園子邊上的老槐樹,最鮮明的就是這棵石榴樹了。轉眼離家四十多年了,想到家,就會想到石榴樹;想到石榴樹,就會想到家。
老屋早已經拆掉了好多年,大哥、父母相繼離世,一度覺得沒有家了。特別是在那些個走不出來的黑暗的夜晚,沒有家的感覺,讓人特別想家。
今年的中秋節,看著小哥發來的這張石榴樹的照片,他說:“這是我前幾年在院子裏栽種的。”
“可惜我現在回不去,不然真想回去看看你們。”我回他。
“可能的話,過年回來吧,今年我們都在。”小哥又說。
“今年過年說不定我真的可以回去呢!”我繼續回。
“可以 ,可以,什麽時候回來都可以。”小哥馬上說。
看到小哥這樣說,我的眼淚又流了下來,說:“有家真好!”
“好!好!好!”小哥一連回了三個好。
這個中秋節,雖然依然沒有能夠與家人團圓,可是我覺得第一次離小哥這麽近,離家這麽近。 原來家一直都在,只是我自己迷失了方向,忘記了回家的路。不知小哥是否還記得我當年魯莽的行為,烙在他手臂上的傷疤是否還有當初的疼。回家的路,家裏的人,都在,都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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