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了第几次路过这户人家的窗口，傍晚时分，她停下行走的脚步，站定。鼻尖闻到了红烧肉的香气，她掏了掏兜里的钱，只够买一个包子。
不禁撇撇嘴，小跑着走了。即使跑远了，也还能闻到今日的肉香昨日的鱼香前日的浓油炒菜香……
她吞咽嘴里泛滥的口水，直直往家里跑去。
回到家之后，空荡荡的房间，所谓“家徒四壁”大概就是这个样子吧。
夕阳却从破窗里打落进来，在仅剩的一张破皮沙发上落了脚，那些沙发上的酒瓶子显出了一丝生气。
她回到了自己住的那个房间，没有门，里面的物件一清二楚。
一张破床垫、上面兜着几件破衣裳、还有些没开封的泡面和瓶装饮用水。
她微微叹了口气，去厕所拿了水壶，然后坐在床垫上拆开桶面的包装，倒入水，随手拿一块板砖压在上面，然后蜷缩起小腿，静静地等着泡面泡熟。
过了5分钟之后，她拿开板砖，然后闻到了扑鼻的红烧牛肉的香气，“好香呀，”然后在面里勉强找到了一块”粗制滥造“的假冒伪劣牛肉，开心地自言自语，”我也吃肉了今天。“
小小的吸面声，在空旷里显得格外清亮。而那随着动作不小心露出来的皮肤，上面的各种青紫让人看了发惊。
待到夜凉如水，有人用钥匙转开了大门，进来那人难得的没有喝酒，只是脸上让人无法忽视的那抹郁色，让人生生打了个寒颤。
他开了灯，看着在灯下早已熟睡的孩子，皱了皱眉。蹲下来，随手翻了翻她的衣服，发现早已都不合身。
他从来都没有爱过她，即使是自己的孩子。这几年，不是打就是骂。
这么多年，第一次认真看这个孩子，若说脸庞与自己可以说真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一般，眉眼间却又像极了她。那个婊子。
他似乎想到了什么，狠狠甩了手上的衣服，本想转身就走，却发现那个孩子颤抖得厉害，原来不知什么时候早已醒来，在那里假装闭着眼睛睡觉。
“抖什么抖，再抖老子抽你。”
说完这句话，她却颤抖地更加厉害了。本来以为又会像以前那样挨上一顿揍，却发现许久都没有皮带抽下来。
悄悄睁开眼睛瞄了瞄，却发现站在面前的父亲居高临下却神色复杂的看着她，手上那根皮带被紧紧握紧，却也始终没有落下来。
良久，她才听见父亲说：“明天收拾收拾干净，我带你去见一个人。”
“知道了。”她轻轻开口。
第二天天一亮，她就自动醒来。
昨晚如同是一场梦一般，她心里一直有着疑问。去厨房打算淘米煮点粥的时候，却意外的发现了父亲。
“爸，”她怯懦开口。
“嗯，起来了。吃早饭吧，吃完早饭我们出去。”
“哦。”
这顿早饭是她有记忆以来的第一顿热早饭，而且还是父亲亲自下厨做的。
她深觉这次有些不一样，不知道到底是要去什么地方见什么人。
一边喝粥一边偷偷看面前喝粥的父亲，却发现父亲一直盯着她看，她吓得赶紧把脸埋在碗里，不敢再抬头。
父亲带着她出门，没有开电瓶车，是难得的带她坐了公交车。
“爸，我们去哪里？”心里的疑问，没忍住还是问了出来。
“带你去见你妈。”然后不再开口。
她看着父亲瞬间沉下来的脸，也不敢再开口。只能扒着窗口，看转瞬即逝的风景。
不知明日，不知方向，这是一条无法再回头的路。
她脑海中忽然跳出这段话，然后心底涌现了一种闷闷的情绪。
到了市中心，父亲带她下车，在站台边的公用电话亭打了个电话，然后看了一眼旁边的她。沉默了一会，说：”知道了。“
挂了电话，父亲一言不发的带她在路边的椅子上坐着。
坐到直到太阳的热气晒得人发晕，才看见远处有个人跑来。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清脆极了，她看着远处那个向她跑来的人，不知道是阳光太过于刺眼还是眼睛里进了沙子，忽然就有些想哭。
直到那个人蹲下来，与她平视，甚至还拿温暖的指腹轻轻擦掉她的眼泪，温柔地看着她的时候，她才意识到，世上原来还有人愿意这么温柔地对她。
那个温柔地人带她和父亲去了一家餐馆吃饭，里面有着浓郁的食物的香气，还有好多好多人。
父亲带着她在位置上坐着，那个人去点菜，回来的时候还给她带了只叫甜筒的东西。
粉红色的、吃起来冰冰的香香的，她见过别人吃过。
饭桌上，父亲说：“你想好了？“
“嗯，想好了。”
然后，父亲以一张银行卡的价格把她卖给了那个看起来很温柔的人。
她让她叫她“姑姑。”
她看着起身要走的父亲，也想起身。却被父亲按住了肩膀，说：“你以后不用再跟着我吃苦了，以后我也不是你爸你也不是我女儿。”
说完，转身就走，推开了门，没有再回过头。
她此刻才意识到，自己被抛弃了。
泪水在眼中打转、滑落，手里的冰淇淋也融化，滴滴坠落在地面上。
她被那个人温柔地抱紧怀里，她在她耳边说，“我带你回家，去见我的姐姐，你的妈妈。”
“妈妈？”她有些迟疑地转过头，叫出这个生涩的字眼。
“嗯，她在家里等你。”
她被姑姑领着进了家门，那个家看起来很大，还有种满了花的小院子。
她踌躇地站在门口，没有跟着姑姑走进院子。
阳光很暖，暖得她出了一身汗。黏糊糊的，衣服粘在了背上。
姑姑开门的时候，发现她还在外面，朝她招招手示意她过来。
她有些叹息，这孩子，真是可怜。
看着那个孩子一步三挪的过来了，挨在她身边，不住地出汗。掏出湿巾，替她擦了擦汗，然后说：“别怕，你妈已经在等你了。”
然后，牵起她的手，一起跨进了那扇大门。
她以为她能接受到跟姑姑一样的母亲的温柔且温暖的怀抱，却在进门的那瞬间感受到了好几道深沉且不友好的目光。
“姐姐，我带孩子回来了。”姑姑把她拉到一个人面前，那个人看了她一眼，然后有些嫌弃地皱了眉，”果然是那个人生的。“然后，让人带她下去洗澡了。
“子清，既然孩子回来了那就这样吧。好好教导，以后别再像那个人一样丢人现眼了。”
“是，父亲。”
父亲回房间之后，那个人开口：“阿莹，这个孩子就麻烦你多照顾了吧。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说完，走到玄关处，取了包就要开门离开。在开门的瞬间，阿莹急急开口：“姐姐，你不去看看那个孩子吗？她，……”还没说出个是非所以然，却听得姐姐冰冷了嗓音，说：“让她回这个家，我已经做了很大的退步了。母亲明明知道，我有多恨，却还是要让你找到她把她带回来。所以，你不要再逼我了。”说完，重重关上了门。
徒留阿莹，在客厅里叹气。
“这个孩子，到底是造了什么孽，爹不亲娘不爱。”
摇了摇头，她取下了包，然后上楼。
看见徐妈正在给她洗澡，一边洗一边唏嘘，“孩子，你这身上的伤，哪里来的？这么多，哎，你自己看看，都没一块好肉。“
说着，替她洗澡的手更轻了。
她似乎有些怕痒的想要躲开，却撞到了杆子上，“哎，小心点，疼不疼。”
“不疼不疼，奶奶，我不疼。”
“嗨，叫我徐妈吧。”
“好，徐妈，谢谢你。”还羞涩的歪了歪嘴角。
阿莹在外边，看见她满身伤痕的时候，心里一惊。再看她红着眼睛却还是歪着嘴角笑的时候，一时间也不知是怎么了，眼泪在眼圈里打转。
这还是个孩子呀，大人之间的错竟然要个孩子担着吗？这些人，真的是，太过分了。
想着，敲了敲门，然后收拾好心情准备推门进去，“洗好了吗？姑姑进来看看可以吗？”
“二小姐，你进来吧。洗好了。”
然后不等她推门，那门已经别人打开了，面前的小孩子穿着她小时候的旧衣赏怯生生地站在她面前，还怯生生地喊了一声“姑姑。”
阿莹有些惊讶，看着孩子，问：“你叫我什么？”
“姑姑，”然后似乎有些怕错似的，看了眼身后的徐妈。
徐妈看着她，摸了摸她的头，笑着点点头。
她看着面前的女子，突然蹲下身来，把她紧紧地抱在怀中，说：“是，多叫两声，我是你姑姑。”
看着这一幕，一旁的徐妈红了眼睛。
就这样，在姑姑的照顾之下，在这个家住了下来。
那年，她八岁。
- 未完待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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