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单身364.79天

                                  （一）

昨晚，我做了个梦，一个熟悉的梦，重复百年的梦。

我处在一个清幽的美景，有山，有瀑布，有小径。老牛跟在旁边，一脚一个蹄印，踩着节奏，也许它在作诗。

“你想娶媳妇吗？”

“什么样的媳妇?美吗？”

“仙女，你们这些穷书生日思夜想的那种。你做好准备了吗？”

“当然准备好了，我二十，成家年纪，她在哪？”

“你左转，直直往前走，会看到一个湖泊，湖泊边上放着你未来媳妇的衣裳，去取来，她就跟你。”

我找到衣裳，很华丽，袖间没有衣缝，的确是天上之物。

准备好了吗？

我拿着衣服正要离开之际，刚在湖中洗澡的女子出现在我面前，好美，洁白无暇，这样的仙子为什么要洗澡？

“你愿意嫁给我吗？”

“为何要娶我？我只是给其他神仙织衣服的。”

“我不过是编些故事逗大家乐呵。”

真的可以吗？

                                      （二）

七夕，像怕我忘了约定，梦就出现。

忘得了吗？

衣柜里随意堆放着有缝线的衣服，我随意挑出背心和短裤。

电热水壶冒着热气，那小茅屋的灶台上升起炊烟。滚烫的开水冲进碗底，燕麦片旋转四散，搅拌过的鸡蛋流入锅中，吹出一个个泡泡。燕麦片管饱又低热，“相公，蛋炒好了，补补营养。”

舔净最后一片燕麦，屋外天气正好。扫开单车的锁，我骑行到公园，一日之际在于晨，用晨跑激活一天。公园里不少大爷大妈跳着交际舞。

“娘子，我们去踏青。”老牛驮着我们，织女依在怀里，周围一切春色，不过是织女服装上的点缀，是她盘鬓所用簪子的雕纹。

晨跑后，我坐在树下，额上还挂着汗珠，背起由abcd等字母胡乱排序的单词，想再进一步就得和国际接轨。

“相公，这是《东坡七集》，你快快学来，争取早日考取功名。”这是织女用十多个日夜换来的。

回到家，电子秤上的数字小了。

“娘子，我这衣服显得紧了，你帮我改宽些。”

擦去汗水，端坐于桌前，钻入《数理统计原理》的深海中，纠缠于一个个公式定理。

“相公，不必心急，我等得起。”见我对着书眉头紧皱，娘子宽慰道。

中午，我从冰箱中取出食材，照着视频网站的教学，切菜，调味，控制火候，起锅，一道无色有味的菜摆上桌。下次盐要少放。

“娘子，你这是又发明了什么新菜，你的手艺都要赶上醉香楼的掌勺了。”我不住将盘中的菜夹入碗中，织女眼带笑意，只是眼角出现了淡淡的痕迹。

清理好厨房，洗刷了碗筷。床边的电扇软弱无力地转动，难掀起一丝风浪，我早以习惯，心如一口寒潭，戴上眼罩，浅眠小憩。

这山间的丝丝微风，吹走屋中的燥热，我脑中却满是诗词经纶，烦躁不安，但又不敢有何动作，怕扰了枕在我臂上的织女。

起床，泡上味道浓厚的红茶，茶香弥漫整个房间，小嘬一口，提神醒脑。

织女在我肩膀上轻锤，缓解久坐案前的疲惫，我抓住她芊芊的手，抚摸起来，发现不似以前那样光滑，心中愧疚。

word打开，我键下一个个字，心中冷笑，几百年过去，虽换了几次外皮，但人骨子里的欲望却是一点没变。我用轿车替代马车，用美元替代黄金，用夜店会所换了亭台楼阁，重新编写同样的故事。一个下午过去，一篇能拿稿费的稿子写好了。

“对不起，我真的在努力。”我惭愧地低下头。

织女泪花了妆，岁月的痕迹在脸上清晰可见，不对，她已好些年没有化妆了。她面色枯黄，曾经的洁白无暇被生活的琐碎侵蚀殆尽。

“你学着别人，拿些经典文章稍微改改不就能换取些银两，又不是人人都满腹经纶，可以一眼看出你是剽窃，一些小商贾也要些文字充门面。”

“我......你再等等。”

真的准备好了吗？

“怕是再等下去，我就要化作一堆枯骨了。王母数年前就下来寻我回天上去，我请她给些时日让我考虑。天上一日，地上一年，今天是最后期限，我走了。”

三年前的今天，王母找到织女，王母道：“你下凡间，若动了凡心，即便是天也会因情而老去。不过要能有人对你百般呵护，虽会死去，但容颜不老。”这才是真正让织女伤心的地方。

投出稿后，太阳正好落山。

我打开花洒，尽力冲净身上的尘埃。从衣柜取出近乎全新的西装，打好领带，梳理发型。

织女换上她下凡时的衣裳。

“湖泊边上放着你未来媳妇的衣裳，去取来，她就跟你。”老牛的话突然在脑中响起。

织女慢慢向天上飘起，我奋力一跃，想要抓住织女。忽的，我与织女间裂出一条巨大的银河，我跌入银河中，不停下坠。

织女枯黄的脸上渐渐恢复生机，似雪落在黄土上，一点一点变白。看我坠入银河，织女的眼中流出一颗颗泪水，泪水在空中化作喜鹊朝我飞来，将我托回岸边，而织女的脸不再继续变白，黄土上的雪还未覆满大地，忽地停了，她的脸黄白的斑点相间。

在街上，许多卖花小女孩在一对对情侣间穿梭，路上见不到孤身的行人，空气中充满甜腻的氛围，这对单身的人犹如毒气。

一年单身364.79天的我也受不了这毒气，我朝着甜腻氛围较淡的方向走去，拐了好几弯，直到一个偏僻昏暗的小巷中，那甜腻的气味才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悲凉和幽怨的气息，仔细一看，这里是流浪狗的聚集地。

我看向表，糟了，19点整，耳边传来飞鸟扑腾翅膀的声音，天空中一只只喜鹊朝我飞来，在我身前搭起通向星空的桥。我习惯地踏上鹊桥，有些不忍地看着桥下的流浪狗，桥下的流浪狗也被眼前的奇异景象所吸引，目不转睛地盯着我。

我一步步向上走去，直到最顶端，一女子伫立在那，她的脸上有黄白相间的斑点，但我毫不介意，猛地朝她扑去，紧紧相拥在一起。

桥下的流浪狗似是受了虐待，纷纷发出哀嚎。

七夕之际，请善待单身狗。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