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苦恼。我本来只是一个读者,你知道读者,不管你属于哪一类,我是说不管你喜欢啃大部头还是浏览小方块儿,你都属于读者。就像无论你是花普通人一生的积蓄去预定在神秘里海游荡的一条几十岁的鲟鱼腹里的卵宝宝抹在面包片上吃的豪族,还是游走在人满为患的某一座以吸引游客为主的古镇寻找一碗正宗点的擀面皮的游客,你都是食客。你不会踏入厨房,你也不用研究留在你唇齿间的那些食物碎屑都由什么具体的成分组成。你最需要用你口腔里的舌、齿,具体一点是你舌头上的味蕾以及你上下两排不同作用的牙齿,将食材加工成可进咽喉食管的状态。这个过程中,食客是纯享受,当然你不能跟我较真儿,说吃的东西难吃时并不是享受。
当食客的轻松,就像当读者的轻松是一样的。我觉得这个世界上最公平的就是文字,只要你学会了,那么你跟所有的先贤大儒都可以零距离接触,拜无数伟大的翻译家所赐,本民族以外的语言体系的文字,你也能轻易拿到。读者,唯一跟食客不一样的,就是没有高低贵贱之分,本质上其实也没有高低贵贱之分。自从人类学会了使用工具,人类就把所有的聪明才智都用在了发明工具上,想方设法把原来的事物加工的更有价值,可是人类的肉体,却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逆向事物加工工具,在这方面每具活着的肉体都是绝对公平的,食客们排泄出来的物质放在土壤里做肥料的时候绝对没有三六九等。我为什么老是说食客,这对我来说只是一个并不高明的比喻,可见这与我的苦恼有关,我想做一个文字工作者,对于食客来说,就是做一个厨师。看,我又在说食客。
刚才说到了文字的公平性,如果再具体点,那就是当下吧,毕竟新中国建国也才七十五周年,国民基础教育完备也不过半个世纪,能够自由阅读的时间也不长,很多六零后七零后脑海里还存有精神食粮匮乏时期的记忆。我书房里的书,没有上千,也有八百,我经常做白日梦,梦想这些书里的文字变成信息流输入我的脑袋。在《超体》里有过这样的演绎,人类进化到某一种程度,吸收知识不再通过逐字逐句的阅读理解,通过任何一个电脑终端都可以迅速将自有人类文明以来所有的信息吸收进体内,人类可以变成一个联网的巨大空间存储器。
在《发现女巫》第一集里,那个拥有神秘女巫血统却非要以人类身份和方式生活的女主,在牛津大学的图书馆里查阅古籍,(顺便说一句,我太喜欢那个图书馆了,神秘、隆重、高级的氛围感拉满)一本古籍其实已经消失在图书馆的藏书架很久很久了,但是这位女主写了查阅条,工作人员很顺利的找到并且提供给了女主。接下来,发生了不可思议的事情,这本厚重的黑色牛皮书被女主打开后,里面的文字像咒语一样顺着覆盖在书上的女主白皙的手往上爬。这些镜头很符合我白日梦的幻想,让我印象深刻。
文字的无穷尽,有时会让我产生强烈的自我怀疑,就像此时此刻,我,一个蝼蚁一样的普通人,一边梦想不费时不费力的读完所有书籍,一边在生产文字。我产出的文字当然不具有价值,因为我阅读的不够多,因为我把依然还在把阅读当作一件不那么享受的事情,即便我想做一个阅读的饕餮,也只是因为我知道大量的阅读可以产出高质量的输出,这跟食客安全相反。还好,肉体可承载的热量是有限的,太超过会痛苦甚至会死,但是知识不会超载,不过这个容量也因人而异,有的人的却拥有过目不忘的异能,有点人对数学有极高的天赋,有的人不看书却能写出经典文章来。有人也会经历开窍,就像王阳明龙场悟道一样,或者干脆就像女巫血脉被忽然唤醒一样,这是殊胜的经历,非天选之子不可。
当然,也有通过刻板训练得出来的成绩,这些成绩会无限缩短普通人和天才之间的距离,但是话又说回来,不屈不挠的精神,岂非也是一种天赋,有则有无则无,看起来可以后天被激励或者催发出来,可也是可遇不可求。就像《刀锋》里的索菲和拉里,在经历过无常的变故之后,一个极致的自我放弃,一个选择了极致的自我追索。一个人,什么样,貌似天注定了九分,一分,靠自己的觉悟,三分天注定七分靠打拼只能出现在浪漫主义的励志歌词里。
我苦恼我的匮乏,我凭借一点小机灵构筑的随笔和散文,就像无数个随风摇曳的帐篷一样,每一个都只勉强装得下我一个人。好在,这些帐篷都是虚拟的,也没有强塞给任何人,所以我还是比较心安理得。我的匮乏,在于我没有能力建构起更简洁的句子更丰富的篇章更高层级的品味,我有了相当一个真正的可以行文以飨读者的作家。
我没有具体的榜样,其实我也不敢想自己有一天可以成事。不知道为什么,这些日子,有了些这样的念头。我很羡慕那些,生来就知道自己要干什么的人。刚看过一部电影,是根据真实事件改编的,莫娣·刘易斯,一位患有非常严重关节炎的柔弱女性,贫瘠的生活、悲惨的经历以及孱弱的肉体重担不但没有压垮她,而且让她成为了一名以记录生活美好的画家。她的画,看构图和颜色,你会感觉这是一位童话世界的小公主在自己的美丽城堡里的写生。每个人的样子,在现实世界里呈现出来的,和另外一个维度呈现出来的,可以是完全不同的。
比如《刀锋》里的拉里和艾略特,不好意思,我刚看完《刀锋》,对里面的内容记忆比较深刻,拉里的穿着就像个乞丐,但是他的精神世界无比丰富他的内心无比干净,艾略特是一个高级定制服装的发烧友,他会花不菲的钱举办宴会只会能展示自己新定制的礼服,他临终前写的遗书交代的也是自己在棺材里的穿搭。我也喜欢穿漂亮的衣服,也会化妆,也会控制体重,我在想,自己对外呈现的样子,和另一个维度的样子,是不是有很大的差距。
莫娣的身体佝偻,因为畸形的走路方式被霸凌被嫌弃被抛弃,她和鱼贩丈夫离群索居相互取暖的一生里,却经历了世人难以企及的精神共鸣,那个狭小闭塞的小木屋住得下两位上帝的使者。我们都知道生命的可贵,生命有且只有一次,看到新生命的降生会喜极而泣,看到鲜活的生命夭亡会悲痛万分。可是,究竟要用生命对兑换什么呢?
今天真是一个好天,阳光慷慨的洒落。我看到我家窗台上的乌龟努力扬起脖颈,一动不动,真正的是沐浴在阳光中。它的生命尽头对它来说还遥远的可怕,它的食物是黑色的颗粒,它的领域只有一张A3纸那么大,它独自一只,没有配偶,它仰望天空那轮巨大的太阳时意识不到死亡,只有人类这种高级灵长动物才有死亡的意识,别的生物只有被危险支配的恐惧支配的行为模式。它没有名字,也就十天前,我家还有一只叫小黑的猫,它们不是朋友,只是被同一个人类供养着的非人类动物。我不知道它们之间是否有过沟通和交流,尤其有没有对生命的态度有过讨论。
现在那只叫小黑的猫死了,死的非常突然,也非常痛苦,是隐形的疾病带走了它。小乌龟是否意识到头顶那个带着黄眼珠子的大毛怪很久没有出现过了, 尤其在这样的好天,它们都喜欢晒太阳,都喜欢离阳光更近一些。小乌龟伸着脖颈,沐浴在阳光中,它此刻的惬意,是我赋予它的,子非鱼,说不定它在祈祷像小黑一样,即便需要承受短促的痛苦也要离开这个躯壳。然后呢,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是人,我比它拥有太多太多太多的自由,我可以做很多很多事情。也许它看到我,会纳罕,这个人,拥有矫健的双腿,为什么不去奔跑,拥有灵巧的双手,为什么不去抓取,拥有明慧的五官和健康的体魄,为什么还要紧促眉头,为什么还会难过,为什么还要流眼泪。
阳光,也吸引了我,让我想到了生命的温度,以后有阳光的时候,我就会想有没有一缕是照射在小黑身上的。我希望它温暖,即便它已经死了。没有什么浪漫的表达,它就是死了,死的很凄惨,口鼻的血液伴随着痛苦的哀嚎令人不忍听不忍看。死了以后的它,一动不动,可周身都弥漫着一种乱七八糟的氛围。我猜那会儿它自己在不断的扒拉着它,它要它自己活过来,如果它们的脑海里没有死亡的概念,那么就没办法接受死亡吧,它们只是,一动不动了。
你看,如果有读者的话,你看,我写的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你肯定犯迷糊了,我也犯迷糊了。这就是我做不了作家的原因,我不着调,很不着调。我不知道我要讲什么。文学的主题永远都是生命,歌颂生命,生命的厚重美好鲜活都值得歌颂,还有那些追索生命意义的人,更值得称颂。生命的意义究竟是什么呢?我想起小黑,陪着我时,那么慵懒那么幸福那么滋润,它的生命意义在哪? 肯定不是陪我,不不不,人类总是喜欢自命不凡,认为万物都是为人服务的,真可笑。不是,绝对不是,小黑是为了它自己,它喜欢的人类只有它认识的这几个,它的世界只是这几个房间。生命就像个无穷无尽的空间, 这个空间里没有什么是有意义的,被望远镜窥探到的那几个瞬间捕捉到的那几个动态,并不是生命的缩影,那是毫无意义的,没什么是可悲浓缩的,生命,不可以被收纳,也不可以被完全的讲述,没有一个讲述者符合讲述生命的资质。
看吧,我多可笑,自己讲不了,就把所有人讲述的资格都打掉。我连讲述小黑的能力都没有,就质疑起了一切。追索生命的意义,得有无边无际的勇气吧首先,我还需要酝酿。
有人让我把之前写的帐篷收纳了,大概意思是质量不够数量来凑。我苦恼的就是这个,如果我将永远停留在这一层面,再无进益,我的生命是不是剩下的只有将就。以后阅读,只有暗自赞叹,只有顶礼膜拜。我到底能不能做?读了那么多小说的我,为什么就不会写呢,想努力却没有方向。我期待的那个开窍,什么时候才会来。简直是,期待那个虚无缥缈的东西, 我真是可笑。
生命的质量,一定有一种称法,有一个可参考的指数,我可以确定。我希望被爱,我也不怕孤独,孤独不代表着不爱或者不被爱,孤独可以高质量的爱自己以及被自己爱,当你想拉里一样,有了高级别的爱别人的能力,可以回到人群当中去。我不然想到,或许我不喜欢人群的原因,就是我现在还不具备高质量爱人的能力,我无法规避人群中的负面能量,无法直接肯定的带给别人温暖温柔的力量,只有自己吸收自己消化自己保持成长的状态。冯唐说,你要表达的时候,内心一定要有肿胀感。是的,或许,我还需要沉淀,还需要积累,还需要磨砺。我要做一个内心充满肿胀感的人,需要大量的吸纳养分,包括收纳,对以往输出的收纳,应该也可以作为一个成长的辅助方式。
有一股热流在我内心流淌,是吸纳到好东西时才会有的感受。现在我安静下来了,好静好安静。去泡澡,去迎接新鲜的自己,我将,每时每刻,吸纳,滋养生命,一定有一天,可以行文以飨读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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