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童年兵荒马乱,常常跟着哥哥南征北战,直到现在,也始终不愿意承认自己在小时候其实就是个掂书包的。
每每夕阳的余晖泛滥在向北的柏油马路上,换大米的吆喝声驾着懒散的小毛驴,铃铛伴着驴蹄声“叮当”“哒哒”地响着要回家,要回家。这时,我们便叽叽喳喳地从教室里跑出来,排好回家的队伍。然后再由我们班那个穿裙子的小女生站在队伍面前领着我们唱着那首永远都唱不烂的歌谣,一队队走出“北村小学”的校门。
也许,我们扯着嗓子吼出的旋律太难听了,吓得校门口花坛里的月季花在酷热的天气里灿烂了一夏,似乎忘记怎么凋谢吧。
“英子。”
“哥,啥事?”
“我的弹珠子中午输给了那个死胖子,我要揍他。”
“是咱家对面换面条家的吗?我也去。”
天知道,我去并不是为了帮哥哥报仇,而是因为他家是换面条的,而我妈妈几乎每天中午都要用一碗麦子换一顿我太不爱吃的面条。
回家的路上总是要经过一个老粮所,繁盛的花儿草儿乱七八糟的长着,被岁月侵蚀的锈迹斑斑的铁门经不住一双双死缠烂打的脚,终于倒下了,落地的那一霎那,荡漾起了满眼的沙尘,这里是放学后我们的天下。三五成群的在这里摔着用书本叠来的面包和玩着一毛钱五六个的弹珠子。也许孩子们的玩闹会让这所被遗弃的老粮所找到点余生的安慰吧,也就是在这里决定了我童年掂书包的命运。
淘气的孩子是不会规规矩矩地排排队唱着歌走到家门口的。我和我哥要揍的那个胖子也是不规矩地跑到了这个老粮所。当我们找到他时,他正忙活着怎么把那个名曰“少林寺”的白色弹珠子弹到那个用砖头砸的小土坑里,这在游戏里叫做“做官”,只有做官后再弹中其它弹珠子,你就可以把弹中的弹珠子收为己有。我哥的弹珠子就是这么输给死胖子的。现在他手里拿的那颗“少林寺”就是哥哥拿着奶奶给他的一毛钱买了3个中的一个。
弹珠子是有好坏之分的,像这种名曰“少林寺”的是一个白色珠子,上面飘着黑、蓝、黄、红的彩,是弹珠子中很厉害的种族。飘黑色的就是这个种族的族长,也就是种族里最厉害的。还有一种是通体透明的碧绿色珠子,这个种族的弹珠子都是一个样,被我们叫做“佛光”。它比“少林寺”更厉害,是弹珠界的杀手,一般是不会轻易出手的。价钱也就更贵些,一毛钱两个。最坏的便是那种浅青色飘彩的,一毛钱五六个。至于要买到五个或者六个是要看那个卖弹珠子老婆婆的心情了。我哥输的就是“少林寺”的头头,我们要用暴力的手段把它抢回来。我想,哥哥更在意的是所谓的面子吧,要知道死胖子是用最不厉害的弹珠子赢了哥哥的“少林寺”头头的。
瘦瘦的哥哥让我感觉怎么都不是死胖子的对手。因为当哥哥气势汹汹地站在胖子面前挡住他的做官路时,就一下子被他推到在了地上。
“英子,给哥掂着书包。”
我接过哥哥丢过来的书包,便站在一旁看哥哥是如何把胖子摔倒的。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了,哥哥和胖子也打得越来越起劲儿了。哥哥的力气是抵不过胖子的,就借巧劲儿,用膝盖使劲儿顶胖子的腿后窝。这招我也会,因为他之前教过我,还说这叫战术。我们经常在一起讨论揍人的战术。可我明明看到这所谓的战术始终没有让胖子感到一点点的威胁。
“英子,你怎么这么傻,你哥被人打你也不帮着。”和我家一条胡同里的那小子在围观的队伍里冲我喊。我怔了一下,变发疯似得抡起我哥我俩的书包向胖子砸去,如同程咬金抡大锤般。胖子倒下了,哥哥借机骑在了他的身上。我乐了,便开始一个劲儿的朝胖子身上甩书包,要知道是我帮哥哥打败他的。可就是在我发疯似得抡书包时,铅笔、小刀、橡皮兴奋地带着杀伤力向四周发射,一个都没命中胖子,反而被围观的人捡走了。原来小李飞刀不是那么好练的,它是要付出代价的。
我想,若形容一下我和哥哥的战事,一句话“丢盔弃甲的凯旋而归。”
四伯很生气的揍了哥哥一顿,还骂他:“兔崽子,不带好妹妹······”我突然想起了奶奶也经常骂我“小兔崽子,”这就是所谓的种族关系吧。
吃过晚饭的我拿了一块馍,撒了点南德调味料,递给在家门口罚站的哥哥,“哥,吃吧。我以后多吃点面条,长胖了就不用再抡书包就可以帮你打败胖子了。”哥哥接过馍边啃边说:“英子,你以后还是给哥掂书包吧。”
可我始终认为,我和哥哥只要多吃面条就可以长胖,便轻而易举地打败胖子了。因为胖子家是换面条的,他经常吃面条,而我和哥哥都太不爱吃面条。于是,以后每天中午我都会拿一个少许生锈的大铁碗装上满满的麦子,叫上我家爷爷捡来的小狗——虎子,然后去胖子家换面条。自从我和胖子干过一架后,每次到他家换面条时,他总是恶狠狠的瞪着我,可我有虎子护驾,每次都毫发未损。但这也改变不了以后跟着哥哥南征北战时,我永远都只是一个掂书包的命运。
童年小打小闹的追赶,夕阳西下微笑的眼,成长那么慢,心事那么远。经常吃面条的我一直没胖起来,胖子却瘦了,也和哥哥一样高了。
时间像滴滴答答的水滴,沿着记忆汇成川流不息的小溪。现在,不再掂书包的我却爱上吃面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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