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带子

看了崔老师《我的不可告人的另一面》，说到三次穿开裆裤的经历，在忍俊不禁的同时，不由得也想起了我那次因为裤子而出丑的经历。

那是1986年的秋天，我在一中任高一生物。下课后到了外面，有一个学生指着我裤子让我低头看，我才发现前开口的裤子外面，露出一条白带子。我的脸霎时烧得厉害，急忙找个背人处，一把塞了回去。

我上高中和师专的时候，冬天还是穿两边往中间掩的棉裤，只是束腰带由布条变成了皮带。参加工作后，母亲怕再穿老式的棉裤让人笑话，就给我买了两条绒裤，秋天穿一条，冬天穿两条，总得有点城里人的样子。

这种绒裤不是松紧带，在裤腰处穿了个活动的白带子，平时系个活结。那天不知是匆忙还是粗心，绒裤的带子没有系，外面裤子的皮带扎紧了，但却把绒裤的白带子露在了外面。可羞的是，自己竟然上完了两节课，该让多少学生憋住笑呢？脸上不禁更烫起来。

那个学生叫贺继良，他的提醒，让我想起了《皇帝的新装》里那个说真话的小男孩。当时光顾着尴尬了，没记得说声谢谢，但却是我一生最难忘的记忆。

2018年秋天的一天晚上，我正准备睡觉，接到玉河的电话，让马上到一个饭店，有一个老熟人要见我，我很快骑自行车赶了过去。让我万万没想到的是，等待我的，正是这个我印象深刻的贺继良。

桌上摆了一堆啤酒，他们自然喝了不少，我也没有在意。久经酒场的我特别明白，男人都是在酒至半酣激情飞扬，想起当年的故事，想起了老师，都很正常。但他是否想起了那年的白带子？也没什么，奔六的年纪，脸皮厚得超过城墙拐角，早已没有了尴尬，反而有了这个故事，让友谊更深长。

他上来抱住我，嘴里嘟囔着“我终于找到我的老师了”，紧紧的双臂瞬间就把热情传染给了我，让我升起强烈喝酒的欲望。我知道我这人尽管当老师多年，除了上课嘴皮子还行外，任何时候都是拙嘴笨腮，只好用大杯大杯的酒，来表达我愉悦的心情。

我们一边说一边喝，把玉河凉了好久，等我回过味来，也就再碰几杯，于是啤酒也让我酣畅淋漓起来。我说了白带子的事，继良果然忘了，只记得我上课时的样子，说我的好多习惯影响了他，我有些汗颜。

继良是91班，那个班的教室也是我上高中的教室，我那时是71班，中间差了四届。我是历来不注意师生之间的界限，总是认为人和人都是一样的，师生之间更应该平等。也许我混成现在的样子，是自己的执念在作祟，但我并不后悔。一个人，能活成自己想要的样子，才不枉来这世上一程。

我师专毕业时只有一个志愿，就是回到我的母校县一中，结果天遂人想。当时是有机会上地区教研室的，但父亲认为在邯郸市工作花销大，挣同样多的钱，没有在县城实在。

在我这一生中，一中的11年，是最纯净的日子。每天除了上课批改作业辅导开会，就是读书打牌喝酒睡觉，日子过得开心随性紧张从容。最让人兴奋的是高考前的冲刺，老师和学生一起全力以赴；最让人揪心的是公布分数的时刻，学生关心的是自己的上线，老师关心的是自己的排名，高兴和失落，几家欢喜几家愁。但无论怎样，都是真情流露，没有造作，没有装腔作势，更没有虚伪。我没记得和学生之间有争执，也没记得同事之间有隔阂，领导批评也没在意过，每节课后，都感觉很快乐。

91班教室前的几棵大柳树下，也是我当学生时读书顶拐打闹的地方，昔日的学生变成了老师，但我感觉还是和学生一样。也是，那年正是十八岁，一切都像春天充满希望的日子，现在想起来，还是无比的甜蜜温馨和向往。

那晚喝了多少罐啤酒，根本不记得了，只记得送走了继良，又和玉河步行了很久。继良说过年时再见，后来我们就在邯郸又喝了顿大酒。继良帮了我个忙，本来我请客的，却是继良买了单。

一晃又是几年过去，那条白带子引发的思念，越来越醇厚丰满，仿佛那段时光，就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