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老师生日

昨天是正月十四，李老师82岁生日。11点多的时候，李老师打来电话，我说家里有朋友来，晚些过去，李老师说好。

我是1980年上的高中，开始在66班，后来按英语调班时，我到了64班，李老师就教我数学。

李老师给我的第一印象是：个子高高的，黑框眼镜，一脸络腮胡，腰板直挺挺的，上课呱呱地，怎么讲怎么愿意听。

当时我的初中上了两年，二次函数等需要在初三学习的内容，一概不知，李老师就在周六日补课。当昨天谈到李老师没收一分钱补课费时，李老师说，能让你们学会，是我那时最大的心愿。

我说我那时特别贪玩，有次打乒乓球忘了帽子，迟到了让李老师批评，李老师倒记得很清楚。李老师说我脑子聪明，就是迷迷糊糊不知道学，如果早些用功，绝不是现在只当个校长的料子，我说可能是吧。

李老师年轻时受到批斗，下放到辛安镇中学，后来恢复高考后，铸造了辛安镇中学的辉煌。调回一中后教到我，的确是我的荣幸。人这一辈子，能遇到个好老师是幸运，可是我那时却不知道珍惜。

升高二时，我选择了文科，到了65班。大约过了一个月，插班生增多，容纳不下，学校便劝我们这些年龄小的退级。那是1981年的秋天，我回家征求母亲的意见，母亲什么都没有说。我想，今生的成长，也许就从此开始了。

我上了第二个高一，再次升高二时，我选择了理科，因为理科的升学率比文科是9：1。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因素是，李老师是73班班主任，教数学。当时整个一中的数学，大家评判，除了杜老师，就数李老师的好。杜老师的课我没听过，但他始终小碎步急匆匆的样子，也影响了后来当老师的我。

李老师改变了我两个习惯，我到现在还深深记得。一个是写字往右上斜，李老师说把本子也顺势斜，负负得正，就不斜了；二是李老师的板书字小还工整，我也偷偷模仿，结果发现，不仅省了纸，还集中了记忆。

1984年的高考，河北省平均分33分，我考了42分，被衡水师专生物系录取。我给李老师写信的时候，李老师已在南关二中当校长。李老师很高兴，回信说，今年的数学排名，是地区高考的第三，不敢说绝后，但绝对是空前。

1985年的春节是2月20日，也许是有史以来最晚的春节，但我没有印象，只记得22日那天，我们已毕业的同学，相约给李老师拜年，李老师竟然摆了一桌酒宴，让我这一生都受益匪浅。

1986年我师专毕业，看望还在母校居住的李老师，表达了想到二中任教的愿望。李老师笑了笑，说你已分到一中，想来我这儿，你可以找毕局长。我当真就到文教局找了毕局长，毕局长说已经定了，高中生物需要你这个科班出身的老师，一中更适合你发展。

于是，我在一中呆了11年。这期间，李老师一直在一中住，我也经常到李老师家拜访，渐渐师生的情谊变淡，原来拜年时磕头也免了，交谈也没什么礼貌了，只剩下了喝酒。至于李老师的正月十四生日，也是通过别人知道的，不记得参加是哪一年，反正是一共两年没参加，一是去年的疫情，二是妻姐石家庄住院的那年。

到李老师家喝酒，有两个菜必须有，就是松花蛋和“狗屎肠”，一荤一素，相得益彰。年轻的时候傻，上李老师家经常空着手，现在想想，主要是那时手头紧，也是，结婚后那年买彩电，还是借了李老师几百元。

2018年的正月十四，我依旧上了李老师家，李老师却没在，但安排好了酒场。我们饭后去医院看了李老师，才知道是腰椎有了问题。

2019年是李老师80岁大寿，李哥在五谷丰登精心设计了大场面，73班同学悉数登场，让李老师满面红光。我也很开心，酒就喝得多，自然又忘记了回家的路，但心里很清楚，当一个老师，能有这样的局面，是真的值。

李老师家的沙发上，还是摆了些杂物，看起来很乱，但却让我有了些家的味道。也是，父母故去多年，今生再没有最疼爱自己的人，灵魂真的没有寄托。李老师拿出湘泉酒，说已放了十年，我说应该不止，“人生百年，难忘湘泉”的广告词，怎么也有了二十年。

酒鬼厂生产的酱香型白酒，开始是有些不顺口，但几杯下去，却是醇厚甘爽。李老师年纪大了，我们也不再年轻，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一桌人没几个喝酒。李老师便埋怨，这一件酒不知道喝到什么时候。我劝李老师平时少喝点，李老师说自己从来不喝，只是有人来的时候。我心里就有点发酸，每年李老师生日才来，实在是惭愧。

因为还有事，提前出了门。骑自行车走在雪化成水的路上，我在想，这一辈子当老师，能有几个始终惦记着自己的学生，也不枉来这一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