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忘川河畔,一双绣鞋正踩在刚刚凋落的彼岸花瓣上,突然脚步定住在了那里,一个银铃般的声音,略带疑问的响起,“咦?上次见这花落是何时?我怎记不清了?唉……”说罢,仿佛瞬间没了散步的兴致,转过身,径直朝一座庭院走去。
掠过小院,一座古香古色的阁楼跃然眼前,门楼上有一牌匾,上书三个大字“孟婆庄”,此时,从小楼里正传出窸窸嗦嗦的声响,待踮脚行至门前,便一脚踹开了房门,厉声喝道:“哪来的小鬼,敢闯我的孟婆庄!”,只见屋内一黑一白一高一矮的两人正在悄悄翻找着什么,随着这一声厉喝,一根猩红的长舌从白衣男人的嘴里垂了下来,一看是这二人,姑娘嘻笑道:“七爷、八爷,这是又趁我不在来偷我何物呀?就不怕我告到阎王那里去?”白衣男子一边卷起舌头一边陪笑道:“孟婆,你真不记得那昨日之事?”“何事?”孟婆不解道。那黑白无常见却是忘了,便又嬉笑道:“那可记得把那彼岸花酿的酒藏去哪里了吧?”孟婆转身从墙上的暗格里拎出一通体湛蓝的小坛,小心地揭了封口,一股酒香弥漫开来。那黑白无常闻之早已垂涎欲滴,正欲争抢之时,见后院一妙龄少女婉婉而来……
“小姐,他俩带来的人我已帮你点过了,香案也已摆好,你是不是现在……”,话未说完,孟婆便问道:“今日这些人里,还是没有你一直在寻的那人?”,少女摇了摇头,那眼中原本就噙着的泪珠,也随着晃动甩出了眼眶。孟婆心中似有些许不忍,便背过身,看不得这一幕,赶紧转开话题,“梦瑶,那你不必随我去了,便在这里好好看着他俩吧,免得他俩喝完了这坛子酒,再去翻找我那剩下的!”。说完,转身瞪了一眼黑白无常。此时那两人正陶醉于美酒香气之中,忽然一股寒意袭来,抬眼正对上孟婆的目光,慌乱的连忙堆起笑脸,迎合道:“不敢、不敢……”,说完,赶紧抱着酒坛远远躲开孟婆的目光,于那墙角的桌椅上自饮起来。孟婆被他俩这情形,逗的再也绷不住那冷眼,嘻笑着转身往后院去了……
踱过小院,映入眼帘的是一清幽小筑,但此时见那门前男女老少,妇孺皆有,好不热闹。但人声嘈杂间尽是些幽怨、愤恨、叹息、不舍之音,这便是今日那黑白无常引来的客人—— 一众亡魂。孟婆扫了一眼众亡魂道:“既已在望乡台拜别了亲朋家眷,还有何前尘难舍,今日便说与我听听吧?”
说罢,便引众亡魂入了厅堂,见厅中有一铜鼎,此时鼎中正流光溢彩,烟气萦绕,想必这便是那孟婆汤了。鼎前摆一香案,案上摆着黑白两个木匣,分别写着“三恶道”“三善道”,旁边摆一湛蓝的瓷坛,跟那黑白无常饮着的彼岸花酒一般无二,正中间有一香炉,燃着三柱清香,案尾有一名册,笔墨纸砚俱在。
待那孟婆坐于案前,拂袖拿起一卷名册,上书今日这众人姓名、年岁、籍贯,生于何年,卒于何月及前尘往事,善恶因果!翻着翻着不觉间出了神。恍惚间,只听“嘭”的一声巨响,眼前站上了一彪形大汉,黑熊般一身粗肉,脸上刀疤交错,额前一字赤黄刀眉,丝发乱系浑如铁刷,狰狞好似狻猊,怒目瞪如铜铃,此时正一脚踩在那香案上,怒骂道:“这是什鸟地方?老子已跟兄弟们等了多时,何时放我等离开!”。
孟婆收了心神,望着眼前这周身杀气萦绕之人,暗笑道:“何时离开?今日既已被引入这黄泉,进了我这孟婆庄,就再无回去之路!”。只见手中名册大开,孟婆厉声念道:“铁牛儿,一生罪恶滔天,占山为王欺压百姓,奸淫抢掠无数,截杀二十八人,终被剿灭,斩首于清平山,这生平往事件件实属,真乃十恶不赦,还想离开?既无悔改之意,怕那轮回也难入!若入不了轮回,也就不必浪费我这孟婆汤啦!不如就把这魂魄,随我酿了那彼岸花酒吧!”
说罢,孟婆于案上拾起那湛蓝的小坛,正欲收了那唤做铁牛儿的匪首,怎奈那匪首听闻此说也知自己罪孽深重,怎肯这般轻易的束手就擒?只见他跨步向前,挥拳便砸向孟婆。见那孟婆毫无躲闪之意,孟婆轻蔑一笑道:“就凭你?”,只见结印于胸,仅一指便把那匪首击飞出去,重重的摔在厅中的铜鼎上,震得那铜鼎嗡嗡作响。见那匪首躺了半晌才艰难起身,心中盘算着这实力的悬殊,正欲夺门而逃,忽觉一物缠于腰际,低头一看,见一青蟒蛇尾正缠于周身,顿时吓得面如死灰不住的哀嚎,本想向身边的众喽啰呼救,但见此时的众喽啰也都面色苍白抖如筛糠!随着蛇身越缠越紧,那匪首也渐渐没了哀嚎的声音,最后仅剩一缕青烟,被那孟婆收入坛中,封了坛口,案前众魂魄见此情形,无不大惊!
只听孟婆幽幽说道:“此人罪大恶极,该当如此!”,见厅内无一人敢言。孟婆转过头,眼光扫向与那匪首铁牛儿一同被处斩而来的众喽啰,声音有所缓和道:“你等虽无大恶,但也助纣为虐,想必也入不了那善道,喝罢我这孟婆汤,便入了这三恶道的黑匣,待八爷交与阎王定夺吧!”。说罢,便盛了几碗汤置于案上,众喽啰皆栗栗危惧,步履踉跄的走到案前,望着案上碗中此时正人影晃动,皆是众人前尘往事的幻影,众喽啰无不泪眼婆娑,悔恨不已,待几人饮罢,皆化作轻烟,被孟婆收入那黑匣之中!
剩下众魂魄也皆按名册一一点到,饮了孟婆汤,入了那案上的黑白双匣。待翻到这最后一页正待查看,余光里瞥见一老叟正全神凝视着自己,看这老叟面露慈祥,孟婆不知为何也心生欢喜,便问这老叟:“为何如此看我?”,老叟行礼道:“回上仙,老叟失礼,只是看着上仙这容貌与我那孙女道有几分相似!顾才多看了几眼,并无它意!”。孟婆笑道:“无妨事……”,便拿起名册念道:许琅,清平县人,年八十有六,无疾而终,寿终正寝,平生乐善好施,行善积德……!待孟婆看罢这生平后笑道:“真是好一个老叟呀。” 说着,盛了一碗茶汤放于案上,唤过那老叟,问道:“饮罢这碗茶汤前尘皆断,可有什么未了心愿?可说与我听听。” 老叟道:“不敢搅扰上仙,曾将“陌上红尘,一心盼归人,红尘陌上,两心遥相望!”记于心间,待此刻便随缘起,亦随缘灭罢……” 。此时那案上的汤碗中老叟往事浮现,人影憧憧中,孟婆见那浮影里一女子跟自己甚是相似,不觉间竟又出了神,待到那老叟饮罢,将那空碗安放于案上时,才回过神来。正想追问此女子是何人?蓦然想起那孟婆汤已喝下,那人,那事,那滚滚红尘中数不清的悲欢离合都已随着孟婆汤的缓缓入喉,永远化做缥缈云烟,淡然散去了……
突然,孟婆胸口一痛! “嗯?这是何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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