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中不容易的事

一生中不容易的事(组诗)

文/凡人

@过程

观察一场雪是有意义的

就像研究一场蓄谋已久的战争

一切肇始于北方，最廉价的空气

无须启蒙训练武装，只要驱赶

它们一路南下，途中会有曲折

被山脉或江河阻隔，譬如秦岭或淮河

大多数时候它们在僵持中损兵折将

撤退、逃散或化为乌有

但若低估它们的战斗意志和力量

就可能将陷入一场万劫不复的灾难

严寒长驱直入，迅速占领南方

城市、乡村，每一寸土地

然后是雨，打在脸上生疼的雨

最后你发现那其实不是雨，是雪的儿子

当天空飘满纸屑状的物体时

一场白色的占领已经开始

出人意料的是，所有之前的抵抗者

全部倒戈，他们的兴奋溢于言表

仿佛深藏于心的梦想终于实现。原来

所有成功的入侵，都离不开內应

@无有

没有人见过风

但水面、树林、旗帜见过

鹰从陡峭的风顶滑向山谷

或飞往更高处。它用宽大的翅膀

驾驭天空

任何阻挡，都只能换来更猛烈的进攻

那一阵紧似一阵的呼啸

是谁发出的吼声

是风，还是被风吹过的事物

世间风急，有人避其锋芒借其力量

有人争强斗狠，遍体鳞伤

@脱离

向晚时分，天边的白云脸色通红

时间一点点流逝，它们竭尽全力

还是没能阻止夕阳滑入海里

就像叶子离开树枝

流星离开夜空

孩子离开家

你离开我

想起少年时读过的故事

那个叫汤普金斯的人

他异想天开喊停了地球

于是整个世界，都脱离地表

飞向茫茫宇宙

是不是不再爱了

一切就会离开

@以后

好吧，一切都结束了

再不用坐卧不安牵肠挂肚

不用在气温骤降时提醒添衣

不用在大雨倾盆时担心你淋湿

不用纠结要不要无话找话发你信息

也不用发过信息之后

时不时翻看手机

查看回复

从此以后，把你从我的世界删除

就像我不愿承认的一件事

其实，我早已从你的世界消失

@放下

儿时天空很蓝，白云一尘不染

她面容姣好，花布衫干干净净

那天闹肚子，她痛得梨花带雨

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也很难过

并突然发现，她哭的时候也很好看

十九岁的夏天，遇见

他承认第一眼就动了心

总是找机会接近，可见到她时

只是脸红心跳，开不了口

也说不出声

许多年后又有个让他魂牵梦绕的人

他知道绝不该有任何非份之想

只是那种抑制不住的喜欢

令他充满负罪之感

直到暮色苍茫，他在炉火边

回忆起三个闯进他生活的女人

一个是怜悯，一个是爱情

还有一个，叫欲望

而陪伴他一生的，是日渐衰老的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