色觉系:小情绪|毒鸡汤|叨娱乐|小神经
现代人敢造次,借5·20的寓意,就可以做一个节日出来,制造幸福。
好容易又好不易。
不像从前的人,幸福来得很缓慢。用等待、煎熬换一世欢愉。
好不容易又好容易。
5月20日那天,我因职务之便,看到了这样几封有意思的情书。
它们来自1943年至1948年的上海和上虞。
时间跨度4年,有188封。
看罢,突然觉得一种久违的旷然:今年这个日子,不再是商家宰割我们的杀猪刀。
这些情书被存放在杭州市萧山区吴越历史文书博物馆藏内。
写信人是一个叫余光裕的人。当年,他还是个20出头的小伙。
“余光裕书信”出自绍兴市上虞区崧厦镇凌湖村余光裕家族。
余光裕又名余汉钦,是一个普通的江浙男人。1922 年出生,先后就读于上虞春晖中学、上海立信会计学校,毕业后留在上海工作,先是担任会计,后与友人一起开办公司。
这批书信详细记录了他在 1943 年至 1948 年间的日常生活与人际关系,包括工作的变动、与女友及同事朋友的交往、短暂蛰居乡间时的苦闷等。
文物工作者惊叹它们的史料价值。
因为信中还真切反映了 1945 年前后上海社会的各种情况,如日本战败前夕上海经济趋于崩溃,工厂倒闭,物价飞涨;上海光复后社会秩序尚待恢复,就业困难等。
而最让普罗大众动容的,还是他和女友李兰珍之间的书信。
说是情书,却不止爱情。说是书信,它又分明满纸爱意。
珍:
连日阴雨使得每个人都会感到了抑闷,然而一旦红日拨云相见,对清朗的阳光也就格外觉得可爱和高兴了!相信在两天里已饱受了每天苦闷的人们啊,当他们见到阳光的重临时,会开始意识到能在这料峭的初春里还带来了不少生气呢! 可是自然界的一切原非人们的怕雨厌阴而为牵制,相反地雨还是会落,气候也随时会变,因此我们也对这不可抗力的天时,也唯有听之自然!
承你关切地问着我,除了感激之余,也委实渐愧。凭着过去的经验告诉我, 对于我目前任职运输行的前程,是不能遽加妄断的,譬如说,像以往的有些地方, 起初认为是合于理想,但结果却会违于理想,如投身空军即是一个例子。不过现在在这里的地位是有一些的,正因为知戚上的关系,一切自然比较自由得多,星期日休假,平时也可随便外出,不受任何拘束,眼前因复业伊始,业务正在扩充中,至于将后运输业的前途也许可以乐观的。
分别已二个多月了,我也极希望能够见一次我久别的挚友,谈谈别后心中的积愫。星期日(卅一日)午后二时请在大光明门口等,要是你这天休假的话。祝你
幸福
钦卅五、三、廿三、十一
星期二(廿六日)晚七时半在大光明影院门口等你。如无暇请于六时电八二六〇一
钦哥——吾惟一底安慰者:
回函已接收知你信和小照接着,使我芳心不知感觉如何愉快,一封快信一往来路日,仅达廿余日,可谓慢矣!若是你在乡间闲着无事,那还不是到申的好,因时势平也,战局是结束啦!谅知你那边一定是早得消息,使整八年中鞭抽痛苦下底人民从苦海中挣扎起来解决以后民食问题。你以为我话对吗?
钦哥!我劝你还是来申谋职业,况现时局平定各机关设立,正需欲人材, 而你富有经验商业界人,应即寄信往你的良友处去讯问讯问,好谋一相当的职位,一来可以重回到你依恋不舍的申地,二则仍和你底珍重逢啦!忆昔离别之痛苦,现可重见甜蜜之回想也,你可愿意如此着想而来申否?你若主意坚定来申,请先来函通知,亦可使我知之。
钦哥!我那边路易工作使解散啦!当战局和平消息传出,我们即在八一三后的一天十四日,在行解散,因此币将来时非用也。而现申之各机关和商店厂业以及任何公司,是属于日方面都解散啦!
现在我是闲在家无事,觉得烦闷极也,希望你早点回申商妥干如何职业。我在此也不必多写,只望你即速来申,再可畅谈畅谈。接此函请回信,敬
祝我钦精神愉快。
你的珍手书
1945.8.23
如果说有什么比那个年代的战火更洪烈的,一定是爱情。
手头关于这些情书的文字还有很多,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整整3万多字,读起来还是需要一些时候的。但好在,慢慢拼凑间,一张张载有笔迹的纸片,如同透过放映室的投影,连成了完整的影像。
“仰头整颈的望你来函。”
“愿柔和的春风带给你好音,并赐予幸福与我那亲爱的人儿,请珍重吧!”
“为了我,你该小心爱护着自己。”
“你底儿人,珍。”
……
这些落款化成轻柔的呼唤,响在耳畔。
渐渐地,即使从未与他俩谋面,主人公的形象也能明朗起来。
战时爱情 乱世佳人
无论哪个年代的年轻人,对爱情的模样都有自己的揣度。
尤其在初坠情网时:
“回忆是很够人留味的,在雨声漓漓的节奏中,我的脑海中于静睡在床上时, 开始启了像电影一幕幕的幕序,追忆到过去,憧憬到未来,一幕一幕的映现着。”
“在办事的时候或是空下来的时候,我底心目中不时的要浮现着你的影子,使我因缅念而会不期然的取出你的照片来,再三的瞻阅,藉消释驰思的寂闷。”
两人初识后没多久,就面临了分离:
“我对于离去上海的问题还没有完全决定,现在我仍在踌躇和计划中,不过时局的趋势总有会造成我俩别离的一天,虽然离别最使人感到痛苦的,但只要我俩都能坚固的爱着,虽尚少一种形式的表示,想来原也是一样的。”
上海—上虞 乱局阻隔
时局混乱时,光裕失业,只能独自回老家上虞避难。
离别那天,他们说好了,一定要保持通信,不能断了联系。
光裕时常为前途担忧,为局势犯愁,一来怕无法和兰珍相聚,二来怕无法给她幸福。但他总是选择用含蓄的方式表达,不想给兰珍带来太大的负担,同时也不乏对自己的思辨:
“蚯蚓‘呜呜呜哀哀’的在嚷着苦。绿阴的竹林也好似骄衿着,被风吹得凉快抖擞着它垂俯着的头,渐渐地逍遥地发出了轻脆的声音。人们差不多都醉入了他甜蜜的梦乡,死静一般地,好像已脱离了这单调的有界限的世界,再不会回想到时代的可怕了,然而有的人(我也在内)终逃不出这暂时向那苦的忧愁的彷徨的消极的环境呵!我难道眷恋这自然的诱惑而蛰居下去吗?我不是将会遭时代的淘汰吗?为了要想多求取一些学识,,为了要谋一个发展,为了亲爱的珍,虽然是恶劣的地方,但我还会冒险的赶了出来,只要凭藉我坚忍的心。”
李兰珍更喜欢直截了当抒发情感,总爱焦急地在纸上打一连串的“问号”,却常常在落款处踌躇良久,然后写上“底儿”两字,再写上了“珍”。
眼看快要把信纸合上了,又突然摊开,在收件人“钦哥”之后加了一句“吾惟一的安慰”。可以想见她将信纸折叠,揣着这一丝温热尚存,趁天色未暗,匆匆出门寄信。
这时外面又想起了闷声的炮响。
奔放—内敛 用四季话情
李兰珍不止一次在信里疑问:
“未知你可有我的影像在你脑海,自去年至今我们的接交也差不多将近二年之时,到现在我要问你一句,是否你到底从内心的赤挚的心和我结为永久伴侣?”
而余光裕的表达却诗情画意,巴不得用尽这世间可以体会到的万物来描绘“爱”:
“我仿佛觉得你仍在我的身旁低声温和的倾诉着笑,远远的怪怕羞地,又使我堕入美的梦境里。”
许久不提“爱”一字,但情感细腻至极:
“珍,这时我真不想睡呢,最好能和你并肩的诉述着、欣赏着,以我俩的影子来点缀这个夜晚。”
男主总是在我们为他的木讷和多情焦虑时,给出内心的坚定:
“我的身世我的处境以及性情你都知道,是和你同样地经不起刺激,简直不能经——爱的刺激,虽然相互的猜异原是双方真挚情感的流露,愈是猜疑相互也愈是坚固,也许这就是热爱的原则。”
好几封信都是在炮鸣中写下,许多等待在硝烟里望眼欲穿:
“上海如此动荡,米价如此暴涨, 而你家仍不迁居,真使我梦寐不安的焦虑着。
万一到了上海,时局突时变化起来,但在我,只要能够会到了你,纵然是遭遇意外的险机,也是在所不惜,心所安愿的。
珍!我真的会不怕一切的赶了出来,如果能相聚在远地的爱人于一起。”
……
花谢花飞 聚少离多
兰珍和光裕总是聚少离多。2年、3年、5年地分开。
信中他们不止一次计算时间:
“时季已近石榴花底五月天,为何不见你的来信?”
“自你离申后大约已有半月数日,思想起来,好一个漫长的日子啊!”
“正在仰头而望惆怅之时,然接到你在本月廿七日的一封从辽远的地方,经过高山小坵,越过明媚秀丽的湖面,带着一股农村气象,新鲜空气底味儿,才慢儿地降临到繁恶紊杂的都市。”
所以难怪,在信中,四季的变幻总显得浓墨重彩,像是对一场场相聚和离别的礼赞:因为阴雨而更想念,因红日拨云而觉相会将近,因萧瑟的冬天深感时局难定,因炽烈的夏日感怀度日如年。
他们也有属于那个年代特有的深沉。他们总会谈时局,聊工作,商讨如何面对动荡,互勉初心不忘。这也许就是那个年代特有的温柔。
“新婚快乐!”
本想给故事的结局留一个悬念,但还是忍不住剧透。
“战局是结束啦。”李兰珍兴奋地写道,“使整八年中鞭抽痛苦下的人民,从苦海中挣扎起来,解决以后民食问题……”
一段时日后,钦哥的一位朋友在给余汉钦的信里,写道:
“新婚快乐,送上迟到的祝福。”
真实的彩蛋
当光裕接获兰珍的信,或写信给兰珍的时候,光裕母亲总老是笑嘻嘻感慨地说:
“你们识字的人真幸福,虽然不见面,但仍可以用笔来互诉,赛过仍和见面一样。”
光裕听了,终是报以一笑。
想想今日,有多少人还在写字。
还是像我这样打着整整齐齐,看不到涂改的字。
这字里行间再也埋不下四季的变幻和时间的轨迹。
机器能敲打一行行文字,却敲打不开对方的心门。
网络通信传输信息,却传达不了等待的意义。
什么都快了,唯有爱情这件事,只有慢慢的,才会熬成最长情的陪伴。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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