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是没有声音的。
在这一所名为江南的学校里有一座湖心亭,被树木葱葱郁郁地掩映地很彻底。与世隔绝,只剩下风声穿过枝丫间。
雪喜欢这里,和自己一样安静的存在,不会打扰到任何人。
过于安静的地方,容易让人忘了时间。
不同的是,这里的时间,树的年轮会记忆,而雪的时间还是要自己走出来记忆。
天色暗了下来,温度又低了几度,放松的神经似乎都被寒风吹得紧了紧。
混乱的喧闹,是放学的时间。
雪低着头,呼出的白色的热气将她的周围笼罩,眼睫毛上挂上了小小的湿润。雪闭了闭眼睛。真舒服~
天黑了,真好。
真是开心地想唱歌啊!
扯一袭夜色,雪大胆着往湖心亭跑去。凉凉的红红的鼻尖上细细密密冒出了小汗珠。
一折,两折,快到了,拐过这最后一道弯。我的小小存在。
前方还是黑色,雪站住了脚,亭子里有一个红色的亮点,隔几秒亮得更甚几分。
已经有人在了啊。
雪觉得有些莫名的委屈,仿佛自己被这世界抛弃了一般。
什么地方都没有了啊。
郁闷着一抬眼是一张生生的脸庞,挟带而来的是淡淡的烟草的味道。雪瞪大了眼睛,只是在黑夜里似乎没有什么意义。
“似乎是我占了你的地方。”这是一句肯定句。
一阵风吹来些寒意,擦肩而过,雪张了张嘴,似乎有呢喃消散在风中。
如同烟草的味道,很快地被寒意打散。
雪站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了,似乎自己成了一个强盗,霸道着把别人赶走了。
雪回过头,什么都没有看到,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出现了幻觉,空气中也是什么味道都没有。
慢慢走到亭子里,在角落里坐下,从背包里拿出一张折的平平整整的海报,打开,是舞蹈的比赛,华尔兹的比赛。
雪喜欢跳舞,安静地旋转旋转。
舞蹈就是一种语言,一种可以肆意挥洒的述说,我在讲我的故事,请你用眼睛听。
一种孤独,一种悲伤。镁光灯下,明亮的彻底,周围的一切都浸染了黑色,看不见了,似乎都不存在了。
往左,我看着你的眼睛,我想我看到了你的温暖;往右,你看着我的眼睛,我想你看到了我的欢喜;旋转,扶着你的手,有光芒滑过,我知道下一秒就会看到你;转身,你也不会消失。
雪落的日子里,一曲独舞,寂寞无声,没有人看到。
华尔兹,是需要两个人跳的。
第二天,便是比赛报名截止的日子了,雪叹一口气,因为没有另一个人,没有舞伴,不甘心哪,有一点点罢,这样的不甘心已经太多次了,这样的不甘心却怎样都没有办法大声喊出来。
手机上出现一条陌生的短信,“恭喜华尔兹比赛报名成功,请于两周后准备比赛。”
雪莫名了,或许又是谁的恶作剧吧,似乎有些久违的,这样的被捉弄的感觉。
一点也不好呢。
没有人的湖心亭,安静地彻底。
“我们开始练习吧!”冷冷地,一点寒风吹过。
雪回过头,撞进一双黑亮如星辰的眸子里,却看不到更多其他。
“十五天后的比赛。我缺一个舞伴,你不是也缺吗,刚好。”
一个疑问解答了,更多的疑问冒了出来,雪想问,很多的为什么,飘在周围,碰撞着,旋转着,有些晕眩。
“只有十五天的时间,请不要浪费。”
他弯下腰,伸出右手,夜色沉沉中,一只白色的似要发出光来的手。有些冰冷的白,像寒冷冬夜里的雪。
一种无声的邀请,冰冷的姿态,却是对温暖的诱惑。
雪伸出自己的手,接触到的陌生的冰冷,意料之中,自己的手心的暖意似乎都要被完全夺走了。
想收回,却已经来不及,不容抗拒的力量,紧紧抓住,不曾有过。雪不再抗拒,温暖的手心贴上。
旋转,再没有声音。暗夜里,有风吹过。
“以后每天这个时间在这里练习。”很果断地,冰冷的感觉离开自己的手心和腰。
只有冰冷的温度,雪才不会化吧。
第一天,就这样结束,深夜的睡梦中,校园里扬起了雪粒子,今冬的初雪。
第二天,雪买了一杯滚烫的咖啡带到湖心亭。他没有拒绝,只拿在手里,一口都没有喝。
第三天,雪围了红色的围巾,很暖和的感觉,他似乎想触碰。
第四天,雪给他带来一条黑色的围巾,眼睛红了一天。
第五天,雪想知道他的名字,很想很想。
第六天,雪决定叫他夜,冰冷的沉默的夜。
第七天,他来早了,暗夜里亮起一点红。雪,有些赧然。
第八天,雪希望听到他的声音,七天了,他再没有说过一句话。
第九天,雪早早来了,没有看着湖面,却是一直盯着小径的末端。直到眼睛有些疼忍不住闭了闭,他已到眼前。
第十天,雪在手机里下载了音乐,想作为舞蹈的背景,他关掉了播放键。风的声音有些大,雪似乎明白了他选的背景音乐。
第十一天,雪没有赴约。隔天一早,雪看见湖心亭里结冰的咖啡和点点烟灰。
第十二天,雪想解释,而一切似乎没有发生,这寒冷将“对不起”冻住了。
第十三天,天冷的有些可怕,黑色也浓厚了许多,又要下雪了罢。雪有些站不稳。
第十四天,他说话了,“咖啡很香,围巾很暖,时间很快。”
十五天,这是比赛的日子,也是最后一天,没有风,光秃秃的树枝静止,寒冷一团团凝聚。大片大片的雪花落下,悄无声息。
聚光灯下,周围的一切都凝固在黑夜中。没有背景音乐,无声的舞蹈。人群中有窃窃私语,很快又安静了。雪并不紧张,看着对面熟悉的眼睛,一点也不冷。
一步一步,前进后退,旋转跳跃。雪看到星辰里有雪花闪耀。
最后一个动作,雪的腰肢下弯,舒展右臂,完美的圆弧。熟悉的近距离,腰后是有力的手掌。
时间沉默了三秒。
掌声响起,灯都亮了,雪看清他的脸,很温柔的眉眼和嘴角。很清晰了,又有些不真切。
雪下得大了,黑色的路面已经看不到,一切都覆上了一层银白,黑夜便亮了许多。
第二天,老时间,雪来到湖心亭,没有人来。风又吹了起来,却并不冷了,因为雪下下来了。
雪展开手中的校报,眼睛蒙上一层雾,还是很清晰地看到照片,完美的圆弧,不可思议,没有任何支撑,一个人。“哑女身残志坚,舞蹈天才”,垃圾桶里,校报的一角漏出。
雪知道,自己再不会遇到他了。
这场雪下得很大,很久没有下过这么大的雪了,需要有一阵才能化开了。
十五年前,一个下雪的日子,学校里的一个男生飘在湖心亭脚下的湖面上,据说他的脸和手都是白得透彻,脖子上围了一条黑色的围巾,却是眉眼温柔。有人说是为情所困,有人说是抑郁症,还有人说是失足落水。
据说十五年前的那场雪下得很大,化开也过了好一阵。雪,一直都是没有声音的,落下没有声音,消融也没有声音。
黑夜里,没有声音,雪也是能被很清楚看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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