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八岁那年，我遇见了一个人，那个人很奇怪，衣服破旧不堪，脸深深地扎在头发里。这样的人，在那个年代有很多，并不奇怪。所以，奇怪的是他腰间的一个酒壶。那时，我还以为是酒壶，那是用最原始的葫芦做成的，葫芦锃亮，泛着光，没有一点污垢。
我遇见他的时候，他正在喝酒，那时，我还以为是酒。虽然看不到他的双眼，但我感觉到他正注视着我，嘴角应该还是带着一丝微笑。
“你要喝吗？”他开口问道，声音嘶哑，像影视剧中恶鬼的声音，又像尖锐的物体在黑板上划过。
我摇了摇头：“不喝，我妈以前说过，小孩子不能喝酒。”
“这不是酒。”
“不是酒？那是什么？”
“是血，活人的鲜血。”那人的声音中透出一种兴奋，我想他这个时候双眼肯定是睁得很大，嘴巴也张得很大，“你知道吗？人类的血液有不同的味道，善良的人血液是甜的，恶毒的人血液是臭的，平庸的人血液是酸的，不幸的人血液是苦的，坎坷的人血液是辣的，虚伪的人血液是咸的。”
不知为何，我没有怀疑他的话，也没有害怕，只是问道：“那孤独的人呢？”
“孤独的人？孤独的人？”他嘴里不停地念着，转身渐渐远去。
我回到家，发现妹妹倒在了血泊中，她的脖子上的大动脉被人切断，鲜血涌出，犹如一朵红玫瑰，妖艳无比。
我突然明白了，原来那个人刚才喝的就是我妹妹的鲜血。父母在一年前出意外双双离去，留下我与妹妹相依为命，地上的玫瑰花依旧在盛开，从此以后，这天地间就唯我一人了。
02
“你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些？”陈木说道，看着眼前的张无为。
“因为你也快死了。”张无为平静地说道，“我每次杀人都会讲这个故事给他们听，而他们每次都会问我一个相同的问题。”
“问他们的血液是什么味道的？”
“你很聪明。”
“但聪明也没有用，依旧阻止不了死亡。”
“那你还要问吗？”
“不用了，我知道我自己的血液是什么味道。”
张无为轻轻挥手，寒光闪过，陈木脖子上的血液迸出，张无为取下腰间的葫芦接满。
“甜的，你是我喝过的第一个甜的血液。”
陈木没有立即死去，伸手蘸了蘸地上的血液，嘴角挂着微笑：“我就知道。”
张无为已经不记得这是他杀的多少个人了，时至今日，他已经尝遍了所有的味道。不，还有一种，那就是孤独的人血液的味道。那是一种什么样的味道？他很渴望。
十二年来，他依旧还记得那个人的身影，虽然不知道他的脸，但是只要看见，就一定会认出来。他想得到那孤独之人的鲜血，因为他知道那个人还没有得到，既然如此珍贵，那么相信那个人一定也很想得到吧。
03
孤独的人究竟是怎样的？他杀过孤儿，杀过那些一个人在深夜行走的人，杀过那些一个人去吃饭看电影的。可是他们血液的味道都是他已经尝过的，有辣的，有咸的，有苦的。
直到有一天，他遇见了一个女孩，每天一个人下班回家，然后一个人回家做饭，周末时也是一个人待在家里。那天他从地铁上就一路跟踪着她，一直到了女孩的家门口。
“你干嘛跟着我呀？”女孩突然回过头问他，脸上并没有震惊与惊恐，而是带着笑意，眼睛像弯弯的月牙。
张无为竟有一些惊慌，他杀过那么多的人，从来没有心慌过，出手时都不会手抖。三秒钟后，他开口问道：“你知道孤独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吗？”
“那种感觉应该就是”，女孩歪着脑袋，“应该就是每天只能与自己的影子说话，就是从来都不觉得自己孤独，应该就是看见一个陌生的人都会很开心，即使那个人要杀我。”
张无为知道她就是他一直寻找的孤独的人，但他没有下手，因为她歪着头的样子，像极了他那个六岁的妹妹。
后来两人竟成为了唯一的朋友，但彼此也只是说说话，从来都不会过问对方的事情。时间慢慢流逝，张无为依旧没有再找到孤独的人，他等不起了，杀人的事情总有一天会败露的。
终于，他离开了那座城市，随意来到了一个地方。他怕自己忍不住，将那个女孩杀了。
他一个人到处流浪，一个人体验这人世间的悲苦，一个人在黑夜中扮演着恶魔。他变得更加疯狂，明明有很多人看着就不孤独，但他还是杀了之后喝下了他们的鲜血。
04
有一天，他觉得有些累了，一个人坐在游乐场的椅子上，看着孩子们在快乐地玩耍。一位小男孩牵着妈妈的手走过他的身边，小男孩看了他一眼，对妈妈说道：“妈妈。你看那个人好孤独啊，一个人在那里。”
原来自己才是最孤独，原来自己才是自己一直要找的人。张无为开始大笑，笑到呛出了眼泪，笑到坐在了地上。
他拿出那把沾满鲜血的刀，割破自己手腕上的动脉，鲜血涌出，他用葫芦装上，凑到鼻子旁，却没有喝下。
因为那个人已经出现了，就站在他的面前，依旧是十二年的模样，没有一点变化。
“我已经找到孤独的人了，马上就要尝到那种滋味了，你输了。”
“是吗？那你喝喝看是什么味道。”
张无为喝下葫芦里自己的鲜血，却愣住了，是苦的，怎么可能是苦的？他明明是那么孤独啊！他不相信，接着讲葫芦里的鲜血喝完，依旧是苦的，他又直接用嘴去吸手腕处的鲜血，还是苦的。
“为什么？！”
“因为你在这世上还有一个人让你牵挂。”
张无为知道他说的是那个女孩，内心第一次开始慌张：“那为何你会出现？”
“不是我出现了，而是你出现了。”那人的语气中带着一丝落寞,取下腰间依旧光亮的葫芦,砸向地面。葫芦破碎，鲜血流出。
“这是那个女孩的鲜血，当我找到她的时候，她说她现在并不孤独，因为心中有一个人，不论那个人在世界的某个角落里，她都会有想念，人只要有了想念，就不会真的孤独。可是她错了，因为她想念的那个人并不想念她，所以，她还是孤独的。在我割开她脖子的时候，她要我给你带一句话。”
张无为惨笑着，他看着地上渐渐蔓延开来的鲜血，想起那个歪着脑袋的女孩。他的确是忘记了，他刻意将她忘记，因为只要不再想起，就能假装自己从来没有遇见过她，就能克制自己不去杀了她。
“什么话？”
“如果可以，我希望那天就死在你手上，心甘情愿。好好活下去，你并不孤独，曾有人深深爱过你。”
张无为发疯似地跑过去，跪在地上，趴下身子，用舌头去舔舐地上的鲜血。
05
一阵芬芳，原来孤独之人的血液是香的，不同于善良之人的甜，是一种芳香四溢，沁人心脾。
“但是不论怎样，你都出现了，我做这一切，都只是为了找到你。”
那人没有理会他，只是坐在他的身边，“其实我并没有喝下她的血，因为我害怕。”
张无为掏出那把尝遍鲜血的刀，冷冷地看着他：“你害怕什么？”
“你知道为什么孤独的人血液是芳香的吗？因为她将所有的美好幻想都积攒在心中，她将自己包裹起来，与世界隔绝，就如同一只蛹化成了蝶，她的一切美好都化作了血液里的芳香。这样的芳香，是我不敢承受的，太过于纯洁，而我是生在黑暗中的人。”
张无为将刀刺进了他的咽喉，他没有反抗，只是轻声说道：“我终于解脱了，而你只是新的开始。”
张无为看着倒在地上的那人，心中突然很好奇他的血液是什么味道的，舔了舔刀尖。他眉头微皱，一脸震惊，原来他的血液也是芳香的，他也是孤独之人。
“哈哈哈哈”，张无为大笑着，“原来我们都是孤独之人”。
他不再看向地上的尸体，以及那满地的鲜血。他再次划开自己的手腕，扔掉那把刀，一边走一边大笑，鲜血顺着他的路径留下，所到之处，开出了鲜花。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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