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山中,写一封关于江南十月花事的信给你,小镇的桂花、艳阳、板栗及涌泉蜜桔、九曲红梅之类,除了这些,别无其他。
十月十八号,天气晴,气温23度,湿度75%。第二波桂花开,就像一个女人的第二春。开的更好更尽兴。
桂花还没全开时,小花蕊像小孩子的拳头,肉嘟嘟的。这几天,已是开到极致。无论身处何地,那桂花的香味丝丝缕缕,缠绕着你,很像一个缠人的小妖精。
大概桂花也喜欢这样湿润又温软的空气。
1983年,杭州人选桂花为市花,香樟为市树。三五步就一棵桂花树,一棵香樟树。杭州是一座很香的城市。
有上海人想来杭州看桂花,却不能来,因为有个设置一进杭州颜色就会变。而有的人离开杭州之后,在一个没有桂花树的城市,让朋友将杭州的桂花连枝带叶空运给她,就像云南鲜花基地的鲜花那样空运。
没有人不爱杭州的桂花。每年到这时候就是等着盼着它的,不仅赏花,还要深嗅,还要吃到嘴里。
我为桂花痴,赏桂花、嗅桂花、摘桂花、将桂花插瓶、喝桂花红茶。又做了糖桂花。
桂花可以做桂花糕、桂花芋头、桂花糖藕等等。还可以用来做菜,比如红烧肉里放一些桂花。还可以酿酒,欲买桂花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
清晨一醒来,香气从开着的窗往屋子里灌,连空气都是甜的。
我使劲大吸一口气。恨不得就跳一支舞呢。
唐诗三百首之第一首,张九龄的《感遇》(共十二首,此其一),作于被贬荆州时:
兰叶春葳蕤,桂华秋皎洁。
欣欣此生意,自尔为佳节。
谁知林栖者,闻风坐相悦。
草木有本心,何求美人折。
午后,我去楼下摘桂花。
小区里走两步就一颗桂花,犄角旮旯都种着桂花。
我找了一株向阳的桂花树,向阳的花开的特别好,特别大。先把枝条轻轻一折,就掰下来了,然后站着或蹲着把花朵儿捋在袋子里。
摘了一个小时。我就沐浴在阳光里,被桂花香水包围着。身心被吹拂,人轻飘飘的。
天气好,桂花花瓣都是干的,用手一捋就到手心了,且非常干净。
只见一小儿在桂花树下哭的伤心伤意,原来是一条小虫爬不见了,他就哭,眼泪哗啦啦的止不住。他的奶奶抱着她,一张小纸巾擦了鼻子擦眼睛,不够用了。又耐心的说,别哭,看小蚂蚁呢。
想到了里里的奶奶,她任何时候出门,都带好三件套:纸巾、水壶、隔汗巾。
午后,在窗下晒背。背部晒的热烘烘的,简直要冒汗。
有时候一阵风把树梢吹的很响,树梢摆动的声音,像在下雨。几声鸟鸣,几声儿童的尖叫。
抬眼是桂花插在玻璃杯里,手边是一杯刚好的桂花红茶。泡一壶酒曲红梅,加一朵桂花,就是我的私家桂花红茶了。
海棠诗社后,宝玉折了园子里新开的桂花,插在联珠瓶里,装上清水,给贾母和王夫人送去。
“老太太见了这样,喜的无可无不可,见人就说:‘到底是宝玉孝顺我,连一枝花儿也想的到。别人还只抱怨我疼他。’”这一枝桂花,贾母肯定会记一辈子、念一辈子、炫耀一辈子。
每到喝桂花红茶的时候,总会想起那人。我送他的九曲红梅,他说很好喝,他又拿去给他的朋友喝。
他有两个酒窝,明媚的笑容,他对我极好。
我们没有再联系,听闻他于今年九月已移民去了北美。
人与人走到最后,不过是相识一场。
红茶的气息很温柔、很细致,空气中流淌着甘美而又纯净的气息令人陶醉,同时带着一点无迹可寻的悲伤。
傍晚,出去走走,与桂花亲近。
路上三三两两放学的小学生,有的被奶奶牵着手,有的坐在爸爸的小电驴上。
两个女孩并肩走着,一人拿着一支桂花,人和花都好看。
路边推车卖糖炒栗子的男人,城管慢悠悠赶着他,他战战兢兢给我抓了一些。我吃着10块钱的野生栗子,闻着铺天盖地桂花香,横七竖八走在一个江南小镇的夜晚。
又到街边水果商店买了一些蜜桔,个小、皮薄、甜滋滋。这是浙江特产。
广场上有人在跳舞,一首人间烟火的曲子。很舒缓很舒缓。
我突然来了兴致,在草坪上一棵桂花树下,跟着跳了一会。
只跳了20分钟。
昨天,连多走几步腿都发软。
前天,连房门都无力走出去。
大前天,咳的排山倒海的。
原来能在月下跳一只舞蹈,是如此奢侈的事情。
“浓香馥郁,庭户宜熏透。十里远随风,又何必、凭阑细嗅。明犀一点,暗里为谁通,秋夜永,月华寒,无寐听残漏”——
再深吸一口气,这桂花红茶里的好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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