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春末小记
故事里,我对儿时的伙房仍然记忆犹新多年以后,如果有人问我:“你在岁月里留念什么?”答曰:“照得进阳光的伙房。”
——题记
夜晚,我在厨房用电饭煲做饭,无意中发现有个柴火饭的功能键,摁下去时候,想起了在路遥写的《平凡的世界》里,孙少平因为家境贫困而在学校里总是最后一个到伙房拿饭时场景,而后我又影影绰绰地想到自己童年时家乡的那间老伙房。
儿时的伙房做出来的柴木饭真香啊!
01
农村造屋,在普通人眼里很难,要从那块并不平整的地上筑起一栋木房或者石房子实非易事。但对于我们村里的人来说,他们造屋时不仅亲力亲为,而且认为那是一项极令人兴奋的创造,大可不必交由房地产商做出那种千篇一律的盒子。
造屋需要的水泥工、木匠都可以找自己村里熟悉的人,好的木材可以随时去山上寻找,砖瓦可以去采石场购买。砍树、打地基、砌砖这些事,在村里人看来都是一些事关生存的基本技能。
伙房,对于农村家庭尤为重要。它是北方家庭里的“烟火之地”,不仅可以给人们提供丰盛的美食,还可以带给干冷气候中的人们些许温暖。
我的最初记忆是从父母建造伙房的那年开始的,那年我才3岁。
在伙房建造之前,我家里只有三间低矮的瓦房,中间一分为二,一半是睡觉的房子,有一扇黑色的两开木门,和一个黑色的木窗,外面的一半叫房殿,是一面完全开口的空间。房殿里堆放杂物,也放灶台,做饭生火时会有安全隐患。
孔子说:“食不厌精,脍不厌细”在北方农村,伙房通常建在一家人的房子的最后面,一间房大小,灶台的烟囱穿过屋顶,在生火后产生吸力,柴火的浓烟都被抽上去,无论什么样的柴塞进去,都燃烧成熊熊烈火。
建造伙房在我幼小的记忆里是一件突然的事。
在前一年的夏秋季节,父亲经常像小孩子搭乐高一样,一个人在地上比比划划,还时常去南边地里打土坯。
记忆里他总是穿着白色背心,黝黑的皮肤在太阳底下被烧得灼热,汗水从他宽阔的肩膀直流下来。他先将一块方形的木框放入沉重的平整青石上,再撒上些草木灰,好似均匀的泼出的一笔水墨。
他身体一沉,锨起尘土满满的土堆进木框里,直到装不下,再用肥厚的脚转圈踩实木框两边,双手奋力提起草木灰框中的石锤。
他的样子,宛若一个船夫撒下了巨大的渔网,将石锤高高的带入半空,接着用力往下拉;又宛如飞行员拉下头顶巨大的铁闸,石锤以迅猛的速度砸入木框的散土,瞬间砸成一个凹形坑。
接着是第一锤,先是一前一后,然后是一左一右,各三锤,直到木框中的鼓土包已经完全展平,他再用破烂布鞋抹去木框边多余的土渣,白色的木框中出现方正的土块,上面留着石锤的凹痕。
放锤弯腰的瞬间他右脚跟往后一踢,啪的一声,木框锁住的阀门打开,漏出平整的一面土坯。
他跳下来,卸下木框,一个完整的方形土坯造出来了。他欢喜地把它端上来,如同端起一块齐整的豆腐,寻一处空地整齐的斜竖起来,排成一排,中间留有空隙,上面一排和下面一排相互交叉,垒起的土坯像一面镂空的墙,整整齐齐。
我基本上什么也不做,只是盯着他打土坯。刚打出的土坯如此规整、有形,乖巧可爱,鲜亮而羞涩。
打土坯时的父亲是快乐的,手中石锤的击打如此地铿锵有力,我仿佛能瞬间感觉到地坪的强烈震动。
我喜欢躺在土坯上看天空,土坯挖的越深,越是有“一线天”的感觉。天空的明亮与土坯的幽暗对比强烈,带来身心上的静谧。
02
第二年春天的雨后,气温不知不觉回升,土地苏醒,人们身上的棉衣早已换成单衣。
长久以来,母亲很想盖一座伙房,一座可以给予我们全家庇护,安抚我们的情绪,孕育我们希望的伙房。
这一年开春后,一个平凡而热切的“造屋计划”开启了。
那一天,在三间房对面闲置的院子里,突然挤满了很多人。各种长条型的木材堆满了角角落落。有新的,旧的,大的,小的,有的上面仍带着拆下时留的钉子,有的仅仅是单个的方形长条。那一刻我才意识到,我家是真的要开启“浩大工程”了。
“咱家要开始造屋了,今天总算正式启动了!”母亲兴奋地对我说,开心得就像个孩子,脸上的皱纹里都透着喜悦。
期待母亲生平第一个“大作品”母亲生平第一个“大作品”终于热火朝天地开始了。院子里挖开的地基足足有一米七尺深,父亲担心石锤无法让地基坚固,牵来后巷的一头牛来回地踩来踩去。
地基筑好后,上面又垒了足足大半米高的青砖,青砖中间塞满了父亲从西河捡来的石头。青砖上筑起土墙,金黄的泥坯装饰了整个墙面的里里外外,父亲将伙房的门和周围的窗户漆成淡淡的天蓝色,阳光穿过透明的玻璃窗,房子里里外外被渲染得格外明亮与耀眼。
随着伙房越筑越高,灶台的烟囱已经无法直直的穿过屋顶了,父亲尝试过很多办法,无论是拉绳子或者别的措施,都无法解决。
匠人说:“那就将烟囱留在伙房后面的墙上吧!”烟囱的出口就定在了伙房北边高墙接近顶部的位置出露。
父亲感觉高度差不多了,母亲却丝毫没有半点妥协。她积极督建,勤奋地为匠人做好每一顿饭,仿佛要将父亲打来的所有土坯都垒上去,恨不得连同这个男人一起垒上去。
伙房终于“竣工”了,上梁的那天来了许多邻里乡亲,母亲非常“自豪”,热情地招呼着他们。密密麻麻的人群在院子里谈笑,空前的盛况让我感觉这建造的根本不是一个伙房,而是一座高楼大厦。
03
北方天寒,多刮北风,向北的烟囱出口迎着北风,就像一个人深长脖子张大嘴巴准备呼气时总被无情的冷风灌入,感觉喘不出气。
伙房建成后不久,灶台的排烟系统很不利索,母亲每次做饭前的生火成了一个煎熬时刻。滚滚浓烟在伙房中萦绕,始终不肯“逃离”,母亲在里面黑脸咳嗽,犹如浓烟中的巫婆,刚刚炸毁了自己的盆盆罐罐。
伙房里的“云吞雾绕”我无法忍受的时候就跑出来,抬头看着最高的窗户上徘徊的浓烟,有如一只精疲力竭的大龙在无可奈何地吐着白雾。
此后,每次生火做饭前,父亲都满腹牢骚:“让你把伙房盖低一点,你就是不听!”
母亲或者紧紧地咬咬牙,或者生气的把他推出门去,再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如果实在有气没力了,她就保持冷冷的镇静。
后记
老家的房子后来又建过两次,直到我25岁那年全部拆去重新翻修。当年高高的地基已然不再,替代成了现今平坦的地平,曾经“高大”的伙房顿时“低矮”了很多。
一晃三十年过去了,建造伙房的场景仍历历在目。随着时间的流逝,时代的变迁,电力建设的不断推进取缔了原有粗砖的伙房,天然气和电磁炉也让原来的灶台成了老家的摆设。
记忆中,我常常能望见家乡的几排房屋掩映在白杨树林中,望见放学铃声响起时,母亲承办的幼儿园的孩子们蜂拥般地带着饥饿奔向主屋后面的那个伙房,而我也夹杂在里面,义无反顾地跟着往前跑……
在伙房里,连同稚气的脸,一并嚼得是那样香甜……【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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