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是故宫建成600周年。
600年间，这座占地72万多平方米、建有9900余间宫殿房屋的庞大建筑群，从只可远观的皇家宫殿成为了现如今的国民“网红打卡地”。2019年，故宫年接待量首次突破1900万人次大关，成为世界参观人数最多的博物馆。
故宫
其实，故宫的华丽转身与故宫博物院的成立密不可分。正是95年前故宫博物院的成立，才给了普通老百姓走进这座紫禁城的机会。不过与如今的“超级IP”相比，近百年前的故宫博物院处境艰难，不但资金短缺要由工作人员以私人名义借款维持，还时常面临被“关停”的危机。
1924年溥仪离宫后不久，清室善后委员会，即故宫博物院的前身正式成立。委员会的设立旨在办理清宫内公产、私产的认定，并暂时予以保管，为着日后“备充国立图书、博物馆等项之用”。
清室善后委员会委员合影
谁料委员会在点查养心殿时，竟发现了清室密谋复辟的文件。这令委员会警觉起来，他们决定尽快把临时机构变成永久机构。于是在1925年9月29日，清室善后委员会决议成立故宫博物院，并于“双十节”当天开幕。
作为第一批进入清室善后委员会的成员，时年17岁的那志良也当仁不让地参与到了故宫博物院的筹备当中。据他回忆，虽然事先听到了博物院成立的风声并有所准备，但留给工作人员的时间前后也不过二十多天。
尽管时间紧任务重，所有预计开放的展览室仍然在开幕前陈列好了。于是，在1925年10月10日，故宫博物院得以准时开幕。
青年时期的那志良
开幕当天的火爆模样与如今的故宫旺季景象相比不遑多让。早上不到八点，神武门外就已站满了人。等到九点开门时，游客一拥而入，顿时拥挤不堪。吴瀛先生在《故宫博物院五年经过记》中，记叙了当天的情形：
此零仃孤苦幸得大众赞助未致漏产之故宫博物院，居然在万头攒动之中，脱颖而出，是日万人空巷，咸欲乘此国庆佳节，以一窥此数千年神秘之蕴藏。余适以事入宫略迟，中途车不能行者屡，入门乃与眷属及三数友人，被遮断于坤宁宫东夹道至两小时之久，始得前进。
然而这份“开门红”带来的余温尚未褪去，危机就接踵而至。
1925年故宫博物院开幕当天的照片
1926年3月，博物院理事长李煜瀛与古物馆馆长易培基受到段祺瑞政府通缉，被迫离开北京；随后，“直鲁联军”进京，并要求“接收”故宫，迫令博物院腾让；同年，部分满清遗老联合以清室内务府名义致书国务院，谋溥仪之复宫及恢复优待条件。
在短短两年时间内，故宫博物院总共历经了四次改组，始终处于朝不保夕的状态。直到1928年北伐成功后，故宫博物院暂时赢得了稳定的局面。尽管仍有“废除故宫博物院”，或者“拍卖故宫一切物品”的提议发出，但终究也未能成型。故宫博物院终于迎来一段蓬勃发展的鼎盛时期。
可惜好景不常，一场前所未有的灾难席卷中国，令博物院不得不做出了一个“背负骂名”的决定。
故宫博物院首块匾额，由李煜灜题写
1931年，“九一八事变”爆发。日军在侵占东北后，对华北也虎视眈眈，北平形势危矣。为保护国宝遭战火毁灭或被日军掠夺，故宫博物院决定采取文物避敌南迁之策。消息一出，群情哗然。
鲁迅先生就是反对南迁的一员，为此他特地赋诗一首，写道：
阔人已乘文化去，此地空余文化城。
文化一去不复返，古城千载冷清清。
胡适先生也说：“第一，因在国际人士监视之下，未必有人敢于破坏文化古物；第二，因故宫古物数量极巨，迁移并非易事，万一发生意外则责任谁负；第三，因余深知，在南京上海均无适当地方存储，非万不得已时，绝不应轻易迁移。”
民众则认为，南迁此举有动摇人心之嫌，把古物运走，是不是准备放弃国土，遗弃人民？也有人将这视为私吞国宝的障眼法，直言故宫博物院的成立就是为此做准备，更有甚者对工作人员发出了恐吓。那志良便是受到威胁的故宫人之一。
工作人员正在研究如何将易碎的文物装箱
院中时常接到怪电话，警告如果起运，将会在铁路沿线埋炸弹，被派定押运的人，在院里也常接到电话，指名找那个人，然后问：“你是不是要担任押运古物？”不等你回答，接着就说：“当心你的命!”我便是其中之一，家里的人，有意拦阻我，叫我辞退这押运工作，我不以为然，他们不过是吓唬人而已，怕什么？（摘自《故宫五十年》）
1933年2月5日深夜，故宫人打包了半年之久的文物随着汽车默默驶出戒严的北平，路上除了警卫人员以外，没有行人。景象很是凄凉的。次日清晨，第一批文物从正阳门火车西站悄然南下。
据《故宫五十年》统计，从1933年3月15日到5月15日的两个月时间里，共有19557箱文物（故宫博物院之外，古物陈列所、颐和园，及国子监都有箱件一同附运）从北平运抵上海。1936年底南京朝天宫库房建成后，文物又来到了南京。
1933年3月，第三批南迁文物将运往火车站
然而国宝们的命运很快又生变故，1937年淞沪战役爆发。这批文物，再加上国立中央博物院筹备处（今南京博物院前身）等单位的文物，被抢救性疏散分南、中、北三路运送，最终分别在贵州安顺，四川巴县、乐山和峨眉山等地“避难”。辗转两万里，穿越大半个中国。
等到1945年抗战胜利后进行文物清点时，这1万多箱国宝，上百万件文物中没有一件丢失，也几乎没有毁坏，堪称世界文化史上的奇迹。所有曾经质疑、诋毁故宫博物院文物南迁决定的声音，就此烟消云散。
那么为了创造出这个奇迹，故宫的护宝人们又经历了些什么呢？
在《故宫五十年》里，那志良先生就以他的亲身经历为我们忠实还原了在文物疏散后方的发生的历史细节。现在读起来，仍觉得心有余悸。
川陕公路路基冲毁，西迁北路尤为不易
有一次，水大，是在县城外面卸的，卸时一切平安，装到第末一只木船后，在那里工作的人，也都上了这只船，同回安谷。工人正拉着纤绳向前拉曳的时候，纤绳断了，船被逆流冲向后方急驰，掌舵的人也掌不住舵了，船顺流而下，急驰如飞，大家知道，如果这只船，被冲到岷江与府河相交处的大佛脚下，便会把船撞沉，这里，每年都有沉船的纪录。吓得大家大喊救命。船在江心跑，岸上的人怎样去救命呢？有人说，古物是有灵的，船漂流一段路程之后，它竟斜向岸边冲去，遇到沙滩，船就停了下来，大家得救了。
正在文物运输的时候，乐山被轰炸了，紧急警报发出之后，欧阳科长正在乐山城内的故宫博物院临时办事处，工友们劝他到防空洞去躲避，他不听，认为敌机未必来，何必先去受闷气？到了飞机临空，他无处可躲，进得屋去，钻到方桌下面，蹲到那里。他听到外面的炸弹声，机枪声，真是不寒而栗。等到飞机过去，从桌下爬出来时，已是满头满身的灰尘，原来在办事处前面不远的马路上，落下一颗炸弹，把地面炸得一个大洞，尘土飞扬，欧阳先生虽在桌下，也免不了弄一身尘土了。那一次的轰炸，飞机是从南向北飞，刚接近岷江，它们就开始“下蛋”，大部的炸弹都落到江里去了，城内损失反而不大。可是，江里的鱼，炸死不少，正所谓“殃及池鱼”了。
这一路上，百万件文物在故宫人的掩护下，最终从一次次轰炸、抢劫和火灾中幸存来下来。前方是归途未定的护宝路，后方又有日军的步步紧逼，有些故宫人没能见证国宝平安回家，甚至自己也埋骨异乡。
作为故宫南迁的亲历者，那志良在《故宫五十年》中却没有过分渲染他这十余年护宝路的苦难。无论遭遇空袭，还是面对同伴的不幸离世，字里行间仍旧满满都是他们对护送文物的执着与坚守——
故宫文物，是我国数千年来的文化结晶，毁掉一件，就少一件，国亡有复国之日，文化一亡，便永无复国之望了。
因护送文物有功，那志良获得国民政府颁发的“胜利勋章”
现如今，拥有600年历史的故宫在一代代故宫人的守护下似乎变得愈发年轻了。卖文创、开直播，活泼的故宫打造了一个个“爆款”。然而令网友喜爱的并非“600岁网红”的诞生这个事件本身，而是故宫背后蕴含的价值。
如果说《我在故宫修文物》让我们认识了“择一事，终一生”的匠人如何以修复技术守护国宝，守护文化结晶，那么在《故宫五十年》中，我们才了解到原来每一件国宝背后都凝聚着百年前那些无名守护者一生的心血。
故宫南迁近百年后，这段往事仍旧并将永远是一个奇迹，也值得最有温度的传承。
故宫五十年
【推荐阅读】
◎故宫创院元老亲历、亲见、亲闻，再现故宫博物院50年的诞生、成长和流离史
◎百万件国宝的南渡北归、西迁东还，接续紫禁城600年的文化传承
◎忠实呈现故宫文物清点造册、国宝疏散后方、文物出国展览、文物精品运台等重要历史
◎百万件故宫国宝的南迁细节、台北故宫的创办经过，均为大陆初次披露，堪称故宫的另一半历史
（博小卷）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