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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份的天气，上海站在了夏天最炎热的尾巴上，头顶上一轮烈日，没有一点风，一切树木都无精打采地、懒洋洋地站在那里。

HD政法大学开学的第二天，身为新生菜鸟的袁霓曦还要站在操场上密密麻麻的军训队伍中听演讲台上校长的训话。无非是一些“刻苦训练树新风，艰苦磨练强意志”之类的夸夸其谈。

袁霓曦的目光越过面前一片黑压压的人头，穿过演讲台上校长闪亮亮的地中海发型，看向远处蓝得有些过分的广袤的天空，夹杂着流散的屡屡白云，像极了印象派大师莫奈笔下的油画，仿佛呼吸间就能闻到油彩斑斓的气味。

解散后辅导员找到袁霓曦，“你身体不方便，军训就不用参加了，在教室休息吧。”

她的目光随之停顿在袁霓曦微微向下倾斜的右肩，想起了她走路时稍微左右晃动的身体略显滑稽的样子。

“嗯。”袁霓曦乖顺地点头，右腿下意识地向后缩了一下。

“不用在意的。”辅导员冲她笑了笑，“要加油哦。”

加油？是啊，是花了很大力气才考上的重点大学，对于袁霓曦这样资质平庸的孩子，能够进到这样的学校简直不可思议。

像鸡窝里的凤凰、一鸣惊人、刮目相看……类似的成语会经常性地环绕在袁霓曦的耳边。父母是市里高中的普通教师，也自然是喜上眉梢，感慨这么多年包吃包住包衣包食，总算是没有白养了这个女儿。

袁霓曦稍微抬了下右腿，思绪不觉间回到三个月前，那是在得知自己被HD政法大学录取之后，提前来看看未来四年将要生活的城市和学校，在刚出校门过人行道的时候，“霓曦”，有人喊了一下，袁霓曦停了下来，扭头看了下。就在这时，闯了红灯的莽撞司机驾着装满建筑垃圾的货车直冲过来。当听见刺耳的汽鸣声的时候，袁霓曦的身体僵硬地凝固在那里，白光把世界的轮廓都吞没。

好像是被人用力拉了一下，然后重重地摔了出去。

直到被放上担架抬进稍后赶到的救护车时，右腿才滞后地反应出剧烈的痛感，袁霓曦当时还惊恐地以为自己的右腿被撞飞了。虽然之后被证实只是虚惊一场，不过血肉模糊的样子，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剧痛像一条毒蛇，从满是鲜血的右腿一直蔓延到全身，袁霓曦被折磨得直冒冷汗。眼睛所能看见的事物都带上了朦胧胧的白光，周边发暗。

手被握住的力量传来，感觉到一粒球状的物体滑进嘴里，坚硬圆润的质感，通过略微迟钝的味蕾尝出甜蜜的味道，柠檬的味道。

事后经过诊断，右腿轻度残疾，幸运的是日后可以通过矫正手术可以恢复正常。脑部受到碰撞刺激，有可能会失忆。

想起这事的时候，袁霓曦刚好解决掉一根带有柠檬味的红豆冰棍，她舔舔嘴角，残疾的右脚藏在左脚后面。是不是也可以被认为是，因祸得福呢？而失忆？袁霓曦并不觉得自己忘记了什么，家人、朋友、同学以及过去的种种，袁霓曦认为自己都还记得。

由于身体的原因，袁霓曦被特许不用参加军训。当然了，这道特赦令也是喜忧参半。喜的自然是不用在日上三竿的大太阳底下被晒成熊猫侠，而坏的是……

难以和新同学打成一片，以及一个人待在空荡荡的教室里，真是无聊到让人抓狂啊！

袁霓曦找了个没有人的空教室，坐在旁边靠窗的位置。下巴垫在窗棂上，把视线从远处操场上一块块排成方阵的队伍收回一些，投向正对着窗外的一棵巨大绒花树。还不是开花的季节，树枝向四面八方优雅地舒展，上面长满片片纤细如羽的叶子，远远看去就像一柄巨大的绿伞。

袁霓曦掏出手机划拨两下，无意间瞥见一个不太熟悉的叫做“当年明月”的App 图标。这是高中好友露露几周前推荐给她的，说是几年前曾风靡一时的社交软件，据说开发这款APP是为了怀念故去的爱人，但后来因为开发商资金链问题而下架，这次打着怀旧主义的名号卷土重来。

袁霓曦百无聊赖，随手点开，按照指示申请了账号，再从通讯录里添加了好友的账号。

随后编辑了一条状态：“新学校很漂亮，可是大家都在军训，我一个人在教室里好无聊，你在做什么？”

浏览了一遍，按下发送键，也许是信号不好，信息传输中的圆圈旋转了很久。

夏末秋初的风里藏着熏人的暖意，在绒花树的叶子上浮起层层涟漪，蝉鸣声连奏成一支动听的最后的夏之乐章……午后昏沉沉的空气里，有肉眼看不到的波动一圈圈荡漾，暗香不动声色地潜入。

碧绿繁复的树叶间，一朵绒花悄然绽放。

信息终于成功发送的同时，袁霓曦的瞳孔里飘过一朵花的影子。她轻轻揉揉眼睛看向窗外碧绿苍翠的大树。

眼花了吧，这个季节怎么会开花呢？

等待回信的过程极为漫长，袁霓曦盯着迟迟不见回音的手机屏幕看了很久，几乎要睡过去。直到叮咚一声将她从周公那里拉了回来。

“我们刚解散，树下休息，不过……你是？”

咦，什么情况？不认识？

“露露吗？我是袁霓曦。”

过了大概十分钟，对方才回复。

“抱歉，我不是露露。”

怎么可能，自己明明是按好友的手机号添加好友的，前两天还通过电话吐槽各自学校的，怎么转眼间就成了不认识的陌生人了呢？联想到好友一向爱恶作剧的劣行，袁霓曦了然地笑笑，真是无聊到不行的游戏好吗。

“对对对，你不露露，你是陈露，几天不见就假装不认识我了吗？”

这次信息回复得很快。

“我真的不认识你，核对一下账号吧，你发错了。”

礼貌到冰冷的语气，完全不像是好友平日的说话风格，存心耍人的吧？

袁霓曦对这个软件有一种失望透顶的感觉，这个开发不完全的软件竟然没有视频功能！袁霓曦一气之下点开语音，等待接听的过程尤其漫长，袁霓曦将手机放在耳边，看着窗外手指不停的敲着桌面。

“喂？”

男生？

顿时，袁霓曦像被施了定身咒一般瞬间愣在那里，电波里一个男声疑惑地发问，“是谁？”

电话那头传来的，并不是女生高亢的细高音，而是男生的声音，低沉平稳的男声，好整以暇地说，“现在可以确定搞错了吗？”

袁霓曦在对方要挂断的当口急忙开了腔，“那个……怎么会？这个明明是露露的账号啊，你是露露的朋友？露露呢？”

有轻微叹息声从电话那头传来，男生无奈地重申，“我不认识露露，真的是你打错了。”

 “诶？”

 “不说了，我们要集合了，你再仔细确认下吧。”不等袁霓曦反应，男生就匆匆挂了电话。

骗人的吧？袁霓曦现在是真的有些不知所措。男生的反应不像在开玩笑，所以确实是自己搞错了吗？

连忙在通讯录找出好友陈露的电话拨了过去，这次总算是熟悉的女声接了电话。急切的问：“露露，你有在‘当年明月’的APP里注册账号吗？”陈露似乎没有睡醒的样子，打个哈欠，“怎么了亲爱的？这么急，那个软件我没注册过，我也是听别人说的，怎么样，好玩吗？有遇到让你心驰神往的小哥哥吧，嘿嘿”

袁霓曦没有心情听陈露开玩笑，简单说了几句便挂断了电话，没有注册过？怎么会没有呢？所以，自己确实是加错了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