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自己手机有点奇怪,我发现手机通讯录里的一些号码不见了。
一开始我还以为是手机出了点故障,毕竟号码消失这种事以前也偶尔发生。而且消失的多是些不太常用的号码,我就没在意。
直到某天半夜,一束微弱的光亮惊醒了我,我迷迷糊糊看见放在床头的手机屏幕在闪烁,还以为是自己定的闹钟,习惯性地伸手按在屏幕上,结果没按到屏幕,而是按到一个软乎乎的小东西。
我心中一惊,顿时吓的我睡意全无,以为是按到什么恶心的爬虫,赶紧松手开灯。
屏幕上竟趴着一个小不点儿,身高比手机长不了多少,体型圆润润的,模样活像个小萌物。它似乎也受了惊吓,愣愣地望着我,双手抱着个长条状物体,一头搁在嘴边没挪开,生怕我抢了它手中的东西似的。
我再凑近了仔细看,发现那个长条状的东西有一半还埋在手机屏幕里,合起来好像是个数字“1”。而靠近小不点儿嘴边部分已经残缺不全,嘴角还沾了点儿碎渣子。
对方这时候反应过来了,好像刚从美梦中惊醒,一把扔掉手里的号码——那些被拉出来的数字马上又融进了手机屏幕——爬起来想溜,而我立即抄起旁边的空玻璃罐,瓶口朝下,啪的一声响,把它扣在了里面。嘴角扬起一抹微笑,哼,小家伙,吃了我的东西,还想跑。
我才不管那小家伙在罐子里的大喊大叫呢,拿起手机打开通讯录,发现有条号码缺了最前端的几个数字,而还排在最前面的那个“1”,也只剩下一半。
我一脸惊讶的表情地望向那个终于放弃抵抗,盘腿坐在罐子里气呼呼的小不点儿。
居然是这家伙在偷吃我的电话号码。
开庭审判,我像个法官一样开始盘问起他来,然而一切无果,我问什么它也不回答,趴在瓶子里翘着二郎腿,活像一个大爷模样,嘴里还似乎吹着口哨,一脸得意之色。
小家伙,你能哈,眼看天亮了,还得赶着去上课呢,无奈的我只好咬咬牙作罢。
于是,我捂着瓶口,赶忙找了个带盖的罐子一把将他扣进去。只听“啊”的一声惨叫,小家伙摔倒在瓶内,一脸嫌弃我的表情爬起来来拍拍屁股望着我。
哈哈,前面的审讯无果受得气顿时消了一大半,小家伙,跟我斗,先去补点维生素蛋白质吧。给他留下一些青菜胡萝卜之类的东西,我便背上书包离开了。
白天上课时心不在焉,不自觉间生起一丝愧疚之情,自己这样囚禁一个有智慧的小生物是否有悖伦理。后来转念一想,这家伙偷吃我的电话号码,算是个不遵纪守法的小贼,这要是按法律来,我可是要把它送进派出所的,我就先暂时替警察叔叔扣押你几天吧,让它受点教训应该也没什么不好。一想到这觉得合情合理,心里也舒服了挺多。
晚上回家,我急忙去看那小不点有没有出什么问题。结果这家伙居然正四仰八叉地躺在笼子里睡的舒舒服服的,竟然没有任何越狱的蛛丝马迹,心想这小家伙有没有点追求啊,它竟然一脸享受的表情,让我还以为这小家伙还做起春梦来了。我很不人道地抽了根铅笔伸进笼子给他挠了起来,小不点一时惊醒,嘟囔着坐起来,不高兴地盯着我,好像我真的把它的春梦给破坏了似的。拿起一把尺子,像个法官模样,提醒它“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但是并没有收到什么效果,这小家伙像个坚贞不屈的烈女一样死活不肯搭理我。
哈,你这小贼顽固的很啊。拿起尺子往桌上一拍,小家伙吓了一跳,愣愣的看着我,“大胆小贼,汝食吾之号码,且视吾如虚设,该当何罪。”我又好气又好笑,正掏出手机试图给它拍张照,突然听到“咕噜咕噜”一记响亮的声音——是从小不点肚子里发出来的。
“我饿了。”这是它说的第一句话。
呐,我拿手指了指,示意它笼子里有蔬果,可它却看都不看一眼,目光紧紧锁住我的手机,嘴角还留着口水,一脸人畜无害的样子,惹的我心生一丝怜悯之情。
“你还想吃电话号码?”我试探道。
小家伙捧着肚子,两眼放光地点点头。
我抬了抬眼镜,做出一副柯南式经典动作。
小家伙,吃是你的软肋哈。
于是在我“不坦白就没有电话号码吃”的威胁下,它勉强承认自己是专门靠偷吃手机电话号码为生的一族。
“一族?”我很好奇,“你的意思是你竟然是团伙作案?”
它鄙夷地翻了个白眼:“啊呸,不要说团伙好不好,那么难听,不然你以为全世界那么多消失的手机号码都是因为系统故障吗?”
见它饿的发慌,趴在笼子底部直哼哼,一副苍天啊,大地啊,这个人虐待我的样子。我也没急着再问,打开手机通讯录,挑了个以前存的中介号码,塞进笼子里给它吃。没想到它还挺挑食,抱着第一个数字啃了两口便不肯再吃:“不好吃。”
“what,电话号码也有味道的,我能尝尝呗?”我很感兴趣。
“当然,但是你吃不了。”它又白了我一眼,看我就像看个白痴一样,然后趴在屏幕上想自己翻通讯录,却被我将手机从笼子里抽走了。
“告诉我怎么区分号码好不好吃。”我故意在它面前晃悠手机,“否则没得吃。”
有饥饿做助攻,我很快得到答案。原来决定一个号码好不好吃,取决于手机主人与这个号码过往通话内容的好坏。如果是真诚的、友善的、满是爱意没有任何心机不良目的的通话内容,号码就会很美味。反过来,如果是虚伪的、埋怨的、多是咒骂的通话内容,那味道就会相当糟糕。当然不仅如此,号码的美味程度也与两人之间的距离,亲密程度等等都有相关,影响因素很多,小家伙也一时说不清。
“有一次我饿昏了头,居然打开一个电话诈骗犯的手机通讯录,还正好吃到他长期敲诈对象的号码,呸,那个味道……”小不点比出作呕的动作,又很不顾形象地接连“呸”了好几声,就好像那股恶心的味道直到刚才还残留在嘴里没能消失。
“你能把味道记得那么清楚?”我好笑地问道。
“凡是吃过的就不会忘,而且你们两个人之间的关系我也能感知到一点。”小家伙骄傲地挺起胸膛。
“所以,你们一般都是挑好人的通讯录下手,哦,不,下嘴咯?”我打趣道。
它愤愤地瞪了我一眼,不愿意回答。
好像承认了就会把我这个囚禁它的坏蛋也归类到好人群当中似的。
或许是为了阻止我自认为也是好人,它开始着急地解释,鉴于绝大部分人都只是既有好心也有恶意的普通人,所以某个号码好不好吃大多取决于两人间的相对关系,而不全是看个人心性。
“再糟糕的人,也总会有跟人好的时候。”它此刻盯我的眼神显然就是在表达“别以为你的手机里有美味的电话号码就代表你是好人了”,看的我差点憋不住笑。
为了掩饰自己的笑意,我假装低头去翻手机通讯录,正好翻到一个关系一般的同学的号码,于是将手机重新塞进笼子:“吃吧。”
它大概也是饿慌了,这次没挑食,默默把号码一个一个抽出来啃了,那声音咔擦咔擦的,像是在吃薄脆的烤饼干,看它吃的这么香,竟让我生起一点想吃号码的食欲。
停停停,瞎想啥呢,你这跟想要吃狗粮有什么区别,虽然狗粮有时候是挺好吃的。
吃完以后,它抹抹嘴,一脸满足的表情,反而没好气地点评到:“根本就没味道。”
它对人和人之间的关系理解的还真透彻。
“除了电话号码你还吃什么?”我又问到。
“其实吧,光靠吃电话号码肯定不够的,我们还有一种获取能量的方式,就是吃你们每天打开手机的次数和使用应用软件时的能量,这种能量很微妙,应该是你们对手机产生依赖后而散发出的一种能量吧。”
“那你吃的这个能量和手机号码有什么区别?”它的回答又激起了我的兴趣,我继续问到。
小家伙一脸得意的表情,就像个知识渊博的学者,开始有模有样的给我讲了起来,“原来没有智能手机的时候我们只能靠吃你们的手机号码为生,但是号码毕竟有限,而且吃号码的时候还要小心,不能被你们发现,所以我们很多吃不到号码的伙伴们都接二连三的饿死了,就到我们损失了一大群伙伴的时候,智能手机出现了。后来,我们发现这些手机上面的应用和你们打开手机时的能量我们都可以进食。比如说你吧,你每天打开手机的次数就有200多次,多的时候也有300多次,还有像你们的一些手机应用,QQ,支付宝,淘宝啊什么的,你们打开这些应用我们也可以从中获得能量,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打开,但是我只要能吃饱就行了,嘿嘿。”
啊,我感到非常惊讶,自己一天竟然要打开手机这么多次。仔细一想,的却如此,每天自己要时刻注意手机,生怕哪些同学、朋友、老师要是找我们的时候没有给他们回复而犯错,可是每次回复完信息之后,又是进入短暂的空虚期,是继续玩手机好呢,还是关掉手机呢。似乎手机就成了一道枷锁,锁住了我的自由。好像自己已经是离不开了手机,即使没有什么事,也要把手机打开看一眼,然后关掉,以此来安慰下自己内心那空虚寂寞的灵魂,不经想要发问,是我在控制着手机,还是手机在控制着我?
小家伙似乎看出了我的疑惑,继续说到:“可不止你啊,很多人都是这样的,他们有些人一天使用手机的时间竟然有长达8、9个小时的,这些能量也比的上一个美味的手机号了,所以我们族群才可以发展起来。”
那天晚上,我觉得给它的教训也够了,想打开笼子放它走,没想到这家伙反倒赖上了我,趴在笼子里不肯挪窝。
“你手机里有个很好吃的号码。”它抽着鼻子,一脸期待的表情,“我闻得到味道。”
嘿,你这小家伙究竟有没有身为一个小贼的自觉啊。我暗自发笑。想打劫也不必如此直接吧?
不过这家伙除了对我的手机通讯录动机不纯,也没别的什么坏心眼,看在它还蛮有吃货修养的份上,我也就随便了。于是白天放任它在笼子里睡大觉,晚上再挑几个无关紧要的号码给它吃这些事被添进了我的生活日常。
反正手机里无关紧要却又一直保留的号码多的很,比如送外卖、收快递,还有订桶装水的号码。
而它总是吃得一脸委屈,就好像我在虐待它。
“我都快营养不良了,你这样还不如把我待在你手里吃点你开手机时的能量罢了。”它满面愁容。
虽然一脸无辜的表情让我也感到一丝愧疚,但它同时捏肚子上那些肥肉的动作可让这句话没什么说服力。
我很想知道它究竟是觉得手机里哪个号码最好吃,可它大概害怕答案揭晓以后,我反而会对那个号码看的更紧,怎么都不松口。
无奈的我只好想各种办法旁敲侧击,才勉强得到一点它们的选择标准。
“通常父母与孩子、朋友、还有男女朋友之间的电话号码好吃的可能性最大。”它有一次告诉我,“但那只是可能性而已,而且害我们上当的时候也最多。”
“上当,怎么说?”我又听到一个自己不明白的点。
“好多这样的号码,刚吃起来时可甜了,多吃两口才会发现里面是发酸发苦的,关系维持的越长,这种情况越明显。”它抱怨道,“就像你们人类之间的许多关系没有看起来那么好一样,互相说的好多话也是假的。”
“话是这样说没错啦……”我思索着,“可大部分关系很好的两个人,即使彼此偶尔说过生气、怨恨或者挖苦的话,也不能说明他们关系很糟,或者说那些话是不真心。”
它先是抛了一个“真是搞不懂你们人类”的白眼给我,然后又回头望了眼之前那个扣住它的玻璃罐,仿佛在为自己的意外失手感到沮丧:“不过我们一般不去碰那些正在频繁使用的号码,太容易被人察觉。”
所以和它一样的小家伙更喜欢挑通讯录里那些曾经频繁拨打,但使用频率渐渐越来越低的号码下手,再不济吃一点人类对手机的依赖而产生的能量也是不错的。
像是渐行渐远的父母与子女,还有分道扬镳的过往好友。
不是因为什么明确的矛盾争执而决裂,而是被一些不明不白的东西慢慢隔开。号码还保存着过去美好的味道没有散去,但号码的主人已经不会在意了,对于他们来说,没有了情谊和某种情感来保温,这些号码也就是一串冰冷的数字罢了。
“所以说时机的把握很重要。”它突然洋洋得意起来,“我就最喜欢去吃那些刚刚分手的情侣号码。”
它得意的原因是吃这种号码的时机很难捕捉,太早,会被心心念念的号码主人发现,太晚,因爱而生的怨恨已经破坏了原来的风味。
只有很短暂的时刻,那个号码能保留住幸福的味道。
“这样啊。”我垂下眼睑。“那确实很难得。”
毕竟,爱的保质期也很有限。
后来它跟我越混越熟,我手机通讯录上无关紧要的号码也越来越少。有时我不得不把一些属于朋友亲戚的号码也拿给它吃,小家伙越吃越开心,简直是毫无上进心地把我当成了它的饲主,饿了就很自觉地来讨号码吃,没骨气的样子我都快看不下去。
我也想过,它这么吃不是办法,所以我也决定把它放进手机里,可是它却嫌弃我给它的这些能量太少了。
当然,它体型越来越圆这个事实让我更看不下去,这家伙活脱脱的就是个无赖嘛。
某一天,在它又吃掉我一个老同学的号码,拍着鼓鼓的肚子并愉快地打着嗝的时候,我委婉地提醒:“像你们这样老想偷吃别人的电话号码,会让人很困扰的,毕竟号码有限,你要是被发现了,别人可没我对你这么好,一直养着你。”
“才不会。”它露出不屑的表情,似乎觉得这是个蠢说法。“我明明是在帮你的忙。”
“啊哈?”我真不知道它从哪儿来的自自信说出这么自我感觉良好的话。
“刚刚那个号码的主人,这几年除了无聊的节日祝福语,你和对方其实也没别的什么好聊的了吧?”它问。
我不置可否地耸耸肩,“so,what?”
“无用的号码也有重量,而且很占地方。”它朝我的胸口方向指了指,“所以我是帮你把负担都解决掉了,你该感谢我才对。”
“哦?”这句话让我陷入了思考当中。
那些曾被我用来欺骗自己,但其实再也捡不回来的过去,就在不经意间,被它挨个吃掉,让保留在号码里的美味,不会有变质的机会。
“原来如此。”我微微一笑。“谢谢你,小家伙。”
有一天,小不点说自己得走了。
它们一族有严格的规矩,虽然有时候一个人就可以养活他们,但是不能在同一个人类那里逗留太久,一段时间过后就必须走,而且这个人类在一段时间内斗不能有其他同班进入到他们手机中。
毕竟这段时间的相处也有一点感情了,我委婉的对它进行了一次挽留。
“我还待着不就变成靠卖萌为生的宠物了吗?”临别前,它失踪已久的矜持突然又回来了。“我们一族可从来都是凭本事吃饭的。”它自信的给我比了比手势。
于是我忍住了想问它不觉得说这话已经太晚了吗的冲动,而是掏出手机,点开一个已经好几年没拨打过的号码。
我对那个号码主人所有的印象都还停留在最后一次拨打它时的那个夜晚,但令我惊讶的是,那些印象也同组成这个号码的若干数字一样,从来没被漫长的时间涂抹不清。
我将手机递到小不点面前:“吃吧。”
它有些惊讶地看看号码,又抬头看看我。
“真的给我吃?”它眼睛瞪的溜溜圆,散发出着光芒。
我点头:“趁它还没变质坏掉。”
小家伙把一张圆脸贴着手机屏幕,珍惜地吸了口气,过了好一会儿才把号码抽出来,小口小口吃掉了。
“好吃吗?”我提这个问题时,内心其实有些紧张。
“嗯。”它将最后一点号码残渣扔进嘴里,抬起头来,不舍地舔舔手指,满脸幸福感,“我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号码,像被阳光晒暖的花蜜。”
我接着问:“那你能一直记得这段关系的味道吗?”
它看着我,认认真真地重复了一遍许久之前说过的话:“只要吃过就不会忘。”
我笑了:“那真是太好了。”
不知道为什么,松了口气的同时,眼泪也淌了下来。
大概是太轻松,太高兴了。
后来我没有再见过那个小不点,它的族人也没见过。
或许是因为我的手机通讯录中再也没有多余号码的位置。
说来很奇怪,那些被吃掉的号码所承载的记忆,无论好的坏的,都逐渐从我心里消失了。
也包括最好吃的那一个。
但我并不为此而感到遗憾。
因为我相信,那段最幸福的滋味,会有个可爱的小不点,一直牢牢记着。
永不消退,永不变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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