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久夜里总是睡不踏实,躺下没多久的我又坐了起来坐在窗边发着呆。
午夜的夜空微微泛着亮光,没有月亮没有星星,对面楼里灯光已经全熄了,楼下的马路上,偶尔有车子驶过,路灯低着头杵在那里。窗户没有关上,浸透了雨水气味的空气有丝丝甜味,预示着今夜里还会有雨水的到来,此时的昆明正值雨季。三百里外的故乡此时也正是雨季。
说也奇怪,昆明巍山本相隔不远,从地理学的角度来说,两地气候应没什么差别,但单凭这雨季来说,我总觉得这里的雨差了点什么。这里的雨来得太急,这里的雨就是简简单单的雨,你说不出来其他的东西。
今日下午和独自一人在家的父亲通电话,他告诉我家里也下了很大的雨,门前的水沟的水已经涨起来了,菜园里的菜长势喜人,门前竹林由于风的肆虐落了一地的竹叶,家里的井水也涨了就要溢出来了,庭院里的植物一片绿就是老不开花,我听着父亲说着这些琐碎的事,脑子里面关于家的画面一幅幅闪过,心里面那块潮湿的地方也缓缓铺开,最终定格在一副画面里面,月光皎洁,大雨刚过的乡村夜里,稻花和泥土的清香弥漫在空气里,蛙声此起彼伏,两只手电筒的灯光相互交错,一老一少,老的提着一只水桶,桶里乘着一轮明月,少的手里拿着一个煮饭用的漏勺,那是趁母亲不注意偷偷拿来的,白日下过的大雨让门前的水沟重新活了过来,这水带来了一些有趣的东西——泥鳅。父亲和我正在抓泥鳅,平日里严肃的父亲一边给我传授抓泥鳅的技巧,一边寻找着泥鳅的身影,找到以后用强光一照,行动矫捷的泥鳅便失去了活力,用漏勺便可捞起来,月亮爬上竹梢的时候,桶里已经有了小半桶的泥鳅,父亲露出了满意的笑容。回到家的我两像两个得胜归来的将士一样,即使偷用了母亲的漏勺,也不畏惧,毕竟战果颇丰,我两有理,才不怕她哩!隔日,母亲把抓来的泥鳅做成了菜,但母亲烧泥鳅的本事确实有限,所以关于泥鳅的记忆只停留在了那个明月挂在竹梢的夜晚。父亲继续说着那些琐碎的事,我开始慢慢明白,由于母亲来昆明给姐姐带孩子了,家里只剩父亲一人,少了说话的人,一向沉默寡言的父亲也开始“喋喋不休”了起来。
此时父亲早已入眠,故乡的雨应该还在落个不停。时间稍微再往前推一些,一家人还未搬离老家的时候,母亲冬季里用来做咸菜的瓶瓶罐罐就摆在院子里面,雨季来临的时候早已清空,这成了雨最好的乐器,那时的雨来得不急,先是一曲舒缓的钢琴曲作为前奏,我躺在父亲的床上,父亲在那鼓捣着自己的半导体,半导体里传出来嘈杂的电流声和雨水的钢琴曲两者相得益彰,成就了世间最好的摇篮曲,我迷迷糊糊睡去,脑海里全是关于今日输给哥哥的那些玻璃球。院子里的三角梅,李子树,橘子树,柿子树以及大大小小的植物趁人们睡去以后在雨水里翩翩起舞。但这雨到后面越来越急,钢琴曲慢慢成了充满激情的打击乐,咚咚咚咚咚,一身比一声来的激烈,我从梦中被惊醒,忘却了那些玻璃球。父亲由于白日里辛勤劳动,此时已经睡得很沉,而我躲在他的身后,心中充满了对着暴雨的恐惧。雨便像极了咆哮着要吞噬一切的怪兽。但这雨也算懂事,他会给那些辛勤劳动的人们入睡的时间,他会给人们带来庄稼,带来收成,勤劳的人不会两手空空。那会我就知道,这样的暴雨预告着明天将会是一个大晴天。翌日清晨,我起床以后,父母早已出门做事去了。院子里落了遍地的柿子花,白黄相间的小花带了淡淡清香,树们跳了一夜,都累了,垂着头,不说话。这时我才会想起来我养在柿子树下罐子里面的河虾和螃蟹,我赶紧跑过去看,可是罐子里面早已接满了水,河虾螃蟹不知去向。
还有雷声,雨季总是会打雷。幼年时期的我害怕打雷,幸得夜晚里面有父母陪伴,但在白日里面,父母总是不在家,带我的便是上了年纪的爷爷奶奶,我从开始记事的时候他们便已经老了。奶奶家院子里面码着许许多多的红砖,里面藏匿了不少蟋蟀,自小对这些东西感兴趣的我便整天在那里抓蟋蟀,堂哥表哥我们三个人一起玩。要是下雨打雷了,便会躲进奶奶房里,听奶奶讲各种各样的故事,听奶奶抱怨我们三人各自父母素日里做的不对的地方,我不喜欢奶奶说我父母坏话,时常顶嘴,奶奶也不会生气,只是笑笑说我们还小,不懂事。然后躺在床上让我们三人轮流着给她踩背,带奶奶睡着以后,雨也小了,三人便一头扎进雨里,打鸟。各自带上自己的弹弓,我的弹弓还是父亲亲自给我做的。暴雨刚过,小麦地里的鸟羽毛被暴雨淋湿,是抓鸟的最好时机。三人拿着长棍,把藏在麦浪里面的鸟都惊起来,跑呀跳呀,好似整个天地都是我们的。斜风细雨不须归。
这里的气候开始干燥,看来今晚不会有雨了,而我的心却早已被故乡此时的雨,被记忆里的那一场场雨浸泡的湿润不已。来到这里已有整整六年之久,我还是没能喜欢上这个地方。雨水不应该让人发霉,他只会让人潮湿然后变得柔软。六年之前,故土之上挥斥方遒的少年被那一纸通知书推着往前走,那时的他是否已经做好放下那些泥土,稻花,那些柔软的准备,他不知道,我现在也不知道。六年之后,此时的我又会被什么推着往前走,一份购房合同,还是一份出人头地衣锦还乡的念想,我只知道我会被推着往前走。
当夜晚长的时候,日子变短了。这里的雨季之后是什么?缓缓睡去的人们不去想,老家里的那条老黄狗不去想。雨季之后还是过不完的日头。
此时故乡正值雨季,天地之间雾蒙蒙的样子,万物湿润,万物柔软。
而我只知道,雨季不再来,在我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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