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变暖了,路边的杨柳隐隐露出绿芽,野菜也开始探头探脑了,老屋旁的那颗杏树也该睡醒了吧?
母亲想回老家看看,那里有她懵懵懂懂的青年时光,忙碌心酸的中年时光,还有几个时时惦念的老邻居,最重要的是老屋,点点滴滴酸甜苦辣都刻进生命的年轮里,久久醇香。
城镇化建设走进了我的家乡,老屋马上要拆迁了,母亲心里的惦念更深了。
一路走来,左左右右的村子都成了废墟,盖着绿色的网,像兵马俑结束了自己的历史使命,藏进时间的年轮里,沉淀成生命的记忆。我们村孤零零的等待时代的脚步不断靠近,那么小,那么孤独。
我们曾经嬉戏的浅湾,偷瓜的园地,细心打理的宅基地,仿佛放久了缩水的茄子,在岁月的蒸烤下,干瘪、瘦小、失真。
春风十里话老屋奶奶的老屋还在,门窗破旧,油漆斑驳,土坏露出参差不齐的痕迹,仿佛八旬老翁额头上的皱纹,累累深刻,在一大堆高房大瓦的衬托下,越发的破败不堪。
走进老屋,面目全非,破破烂烂的杂物堆的到处都是,奶奶的痕迹已经荡然无存了。那些相关的记忆也变的迷迷糊糊,似有似无,仿佛早已散场剧场,空的让人觉得难受。
堂屋里应该有一张八仙桌,俩把椅子,爷爷面南而座,弟弟侧跪在另一把椅子上,玩爷爷的茶壶茶碗。表弟眼巴巴的看着,一个茶碗滚下来,表弟赶紧去捡,爷爷用烟袋锅子使劲敲击桌面,“你们家孩子太顽皮了,养不了,快带走。”大姑匆忙赶来,拉起表弟就走,奶奶则坐在炕上骂爷爷偏心。
如今,只有爷爷亲手种的枣树,光秃秃的站在院子里,做着旧日的梦。
我家老屋二叔住着,包了铁皮,做了厦檐,周正,精神。大家都后悔没有采取必要的措施,扩大老屋的面积,搞到更多的赔偿款。
春风十里话老屋老屋由四间正房和两间偏房组成,正房分隔成三部分,东边是父母的大炕,西边是我和妹妹的卧室,中间是灶台,一张方桌两把椅子等,桌子对面一张靠窗的小床留给弟弟,空间利用的充分合理,井井有条,其乐融融,如今我在城里拥有更多的空间,却找不到昔日那种浓稠的亲情。
我最爱西偏房,是父亲的书房,我经常藏在里面看书,唐诗宋词,三言两拍,聊斋志异,毛泽东诗词,沉醉其中,不能自拔。父亲崇拜毛泽东,在一个大箱子里藏了好多毛主席像章,大大小小,材质不一,每一枚仿佛都在诉说主人激情澎湃的青春追求。
后来西屋放了一张大床,用来招待弟弟的同学,一张床上往往睡四五个人,有时候更多,横七竖八的,拥挤着快乐洋溢着年轻的友谊。
春风十里话老屋正房的东窗下种一棵石榴树,五月开满艳丽的花朵,中秋节后结满红彤彤的石榴,我们经常挑裂口大的先尝为乐,那些粗糙的外表里隐藏的甘甜,就像一家人的日子,平淡幸福。
宅基地的东面种了很多枣树,春天开满黄色的小花,中秋时挂满红彤彤的小枣,煞是好看。南边和西边边界地方种满蓖麻,长的高大如树,中间是菜园,偶尔种点瓜,还有那颗杏树。每一种植物都在昭告主人的喜好,都在点亮生活的底色。
老屋的时光慢慢的流淌,春夏秋冬各不相同,每一幅画面都温馨难忘。
拆迁让在外打工和安家的年轻人兴高采烈,政府的补偿足够他们助力新生活,老年人痛哭流涕,百味杂陈。仿佛一颗百年老树,被强行连根拔起,丢到异乡的风雨了,惊慌失措,六神无主。
几年前,老屋后面的盐碱地里,盖起大面积的鸭棚,那些失去自由的鸭子们,在不见天日的大棚里只有两件事,吃和睡,排泄物臭不可闻,乡邻多有意见,由于利润丰厚,一家人齐心协力,一致对外,乡人们也无可奈何。
去年环保局抓的紧,鸭子不见了,鸭棚还在。主人正在感叹时运不济,忽然遇到拆迁,巨额赔款像福利彩票砸下来,砸昏了一家人的心智,钱没到手,一家人分崩离析,亲情在利益面前脆弱到不堪一击,真可谓现代版的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老屋东边的邻居早早搬走了,跟着儿子进了城,女人看孩子,男人摆菜摊,忙得不亦乐乎,日子过得红红火火。
南边的老邻居是赤脚医生,老了被镇医院聘任为中医大夫,也搬走了,工资不菲,日子过得更滋润,可谓老骥伏枥志在千里。
西边老邻居还在,曾经我们两家比屋而居,以栅栏为界,相安无事。男主人又瘦又小,女主人很漂亮,个子也高,是村里的武大郎与潘金莲。
我转过栅栏,看见老夫老妻正在贴对联,房屋已经大变样了,虽不够气派,但相当精致,格局全按城里楼房的样子处理,除了大炕。配套设施也很齐全,看着非常养心,桌子下面摆着茅台,男主人中午晚上各来一杯,讲究的很。
春风十里话老屋谈到拆迁,俩人很平静,没有多少忧伤,只是有点留恋。“孩子们说了,时代变迁,得调整心态,积极响应,不能落后。”女主人兴奋的说。
再向西走,几乎所有的老屋都空了,只有几户老人们守着,整个村庄都在垂垂老去,很少听到孩子的声音。不仅感慨万千,老屋退出历史的舞台是时代发展必然趋势了。
但那些随之消失的朴实的村名,村规民俗,又让人非常失落,住进楼房里的我,深刻感受到人们精神上少了很多认同感和归属感!还有凝聚力!那些年,遇到红白大事,全村一盘棋的状况再也没有了。
二叔家弟弟是村委会书记兼村长,说到老屋的去留问题,侃侃而谈,认识深刻。
改革的春风吹起号角,老屋拆迁以后,将有大片土地闲置出来,农村的整体规划和规模化生产,机械化作业将大幅度提高,农村生产力得到更深层次的解放,新农村建设已经提上日程了,新时代呼唤新农民,就看哪些人能抓住机会,成为时代的弄潮儿。
回来时,母亲站在村口久久不愿离开,仿佛在于她的大半个人生进行深情对话,不舍的不是老屋,而是老屋里流逝的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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