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意如水墨
漳河往事前九章是讲作者幼时在家乡的经历,当地的人土风貌,生活环境。从第十章开始,就是作者离开家乡走上了漂泊的生活的所见所闻所思所想。
阳光晒在浩瀚的金色沙海中,发出熠熠光辉,沙子热的脱干净了衣服埋头扎进对方怀里寻找暗影,热浪绝地而起,远远望见地平线的空气扭曲着。两只指头大小的壁虎爬出沙洞快速奔爬,还有一只沙灰色小蝎子撅着尾巴快速跑过,远处一趟绿皮火车“咔嗒咔嗒”如巨蛇蜿蜒穿行,从车窗看去满满的全是人,卧铺车厢还好点,硬座车厢里坐着的,座位下躺的的,车厢连接处蹲坐着的,过道中挤着的,两排行李架上的大包小包跟人一样,塞的乱七八糟,一脸疲惫相,车厢里汗臭味脚丫子味人肉味泡面味混合在一起复杂的味道。叽里咕噜的各地口音人大声吹牛聊天,打盹假寐,耳机塞耳,看窗外风景。
我已离开家乡,坐在这趟开往库尔勒的火车里。这是季秋时节,家里的秋收农活差不多结束了,全程三天三夜从甘肃发往新疆,穿越贫瘠的沙漠,穿越寥寥人居,在白天中奔驰,在黑夜里穿梭。车上坐的、不、塞着的都是赴新疆摘棉花的农民,十几岁到四十多岁,都是劳动力旺盛的男女。
一年一度的“拾棉工”卯足了劲,准备在一望无际的棉花地里各显身手,放手一博,弄的好接下来两个月能有五千元的收入,堪比在家一年务农的总和。
两天后列车驶进了库尔勒站台,进入新疆境内沿途车站已经下了不少人,所以这时候车厢显得宽敞,能伸胳膊伸腿活动,能趴着睡个稍微好一些的觉,列车稳稳的停在车站,我们一行六人背着行李走出车站,看到的是凌乱的人群,像赶集一样多,一堆堆的人群装扮都差不多,有的随着带墨镜穿的齐整的掮客急走,有的东张西望面带急色,有的跟车站等待拾棉工的老板攀谈,有的直接到车站转车去往各处县镇。
一般来说,各个队伍都有领头人,去年或者以往在某家摘了棉花,留了联系方式或者说好了来年继续雇用,直接投奔老东家的。
我们也去了一家老东家,却因为价格不合理且饮食质量差勉强住了一夜,第二天去尉犁县劳工市场重新找东家。下午谈好了一家就坐他的拖拉机去了他家。看了几处他家棉花地的大小、位置,开花程度安排了住宿就定下来了,第三天早上收拾工具就开工去棉花地抓棉花了。
早穿棉袄午穿纱,围着火炉吃西瓜!
新疆的天气最好的写照,地处亚欧大陆腹地,天亮的特别早,早上到地里棉花树叶上还是一层薄霜露水,摘棉花的手都冰冷,中午热的大口大口的喝水,晚上八九点种太阳还意犹未尽,昼长夜短太阳酷热,地旷人稀蚊子肥大,衣服跟布鞋是挡不住蚊子修长的嘴巴的,一口下去就是一个豆大的疙瘩。在当地生活时间久的的人即使光着膀子也不会有蚊子亲睐,专找外地人下手。
一望无际的花地连绵阡陌,白色的骨朵错落其间,似一副泼天的画作,摘棉花的工人像羊群一样星洒其间踽踽穿行。腰间拴一个布兜或拖着一个蛇皮带,眼到手到,手到擒来,连环爪猴偷桃可摘星辰,大江南北的劳动人民在这里一决高低,欣欣向荣。
白色团簇或在清晨或在午后或在黄昏迎光盛放,干净纯洁像雪凝枝桠,揽风自鉴无香也芳,信手拈来轻柔若无,也引来了诗人的驻足:
素色傲秋怒枝头,不与造化夺春夏
一片冰心向青天,留的清白觅冬侯
对于棉花工人看着一排排的花开,是丰收的快感,是采摘的满足,是少年的我以后多年的梦中邂逅。
东家是山东人,来新疆已经很多年了,靠着棉花起了家,老婆孩子一家人都在这里生活,已经习惯了这片水少风大的盐碱地。土地里含着白色薄层,每家一口压水井,打出来的水冰凉沁骨,但齁咸。这里人群结构外地人居多,当地维吾尔族人其实占比不大,大部分都是山东山西,河南河北,甘肃四川等中原人杂居组成的新疆。维吾尔族人相貌服饰语言文化与汉人异同,身上不是牛羊味就是狐臭味,高鼻子高眉骨深眼窝,种个瓜果卖个馕饼,水果市场里全都是穿裕袢的维吾尔族人。吐鲁番的葡萄哈密的瓜,叶城的石榴人人夸。库尔勒的香梨甲天下,伊犁苹果顶呱呱。不夸都不行。
静谧的天空清爽干净,懒散的云朵还没有飘来,睡了一夜的太阳一脸孩子相,一如既往在地平线浅笑挥手,一阵晨风吹过,微凉,村里面清晰的几处“塔塔”声,各家地主发动了拖拉机,是这个季节每天不变的节奏,所有的拾棉工人各个精神矍铄,没有一个睡眼惺忪,蹦上了拖拉机站在上面像出征的战士,一路迤逦到了地头,不约而同奔向了带霜的棉花,装棉花的袋子大快朵颐,棉花工人手脚并用,这种劳作一整天都是,除了中午歇下来吃饭或渴极了去喝埋在阴凉下的水,时间全用来工作,多抓几把就多赚点钱,每一天都是一场比赛,晚上过秤的数字就是骄傲。从远处听,很安静,偶尔也会有人扯着嗓子喊几声山歌,在近处看,忙碌的拾花工人抓拉拽扯的同时,也有一搭没一搭的跟相近的同伴聊着天。直到太阳西沉,人影模糊的时候才不得不收拾包裹,坐上回住处的拖拉机。
两个月之后,我们离开了尉犁县,东家地里的棉花被我们风卷云残清扫干净,他卖了个好价钱,我们得了应得的工钱。习惯每天不停抓棉花的手突然觉得少点什么,还有难忘的棉花地,难忘的戈壁滩,难忘的野沙枣树,难忘的八月十五我们自己做的家乡biangbiang面,难忘的清晨,难忘的烈阳,难忘的青春。
离开之前我们去了一趟同伴她夫嫂家,一个女人带着个六七岁的孩子生活在一片半拆的平房区,外面环境破败,房子里面却干净透亮,有水有电,房子免费住,水电不交钱,属于无人管的区域。她嫂子经济来源是在香梨冷库工作,把长得光鲜亮丽的水果挑出来出口,差一点的供国内商超,有疤有磕碰摩擦的给水果小贩流通。
这世间的事就得多瞧瞧,多看看,否则也不知道水果要分三六九等,甚至有公有母,也不知道背井离乡蜗居异乡的离人,或是他乡之客的奋斗。
我们所住的地方是新疆省尉犁县塔里木乡,都是平房带院子,还有小菜园,我们住的隔壁是一对四川夫妻,男的平头结实,女的也是一副结实样,一看夫妻两人都是干苦力的,脸晒的黢黑,额头血管清晰,手长老茧,眼神干脆直接,动作粗旷单一话不多,我没看见他们干活的地方,单凭这些来看应该是闷头干活赚钱的一对。
回家的路上并不平静,还是绿皮火车,还是挤成人肉饼,只不过这次的肉饼更瓷实了,回程的人大包大包的背着棉花、行李,带着收获的果实,身上都是几十天汗水的结晶,有的藏在行李里,有的揣在口袋里,有的揣在内衣里,最多的人都揣在内裤里,最后行李不见了,口袋被割了,还有内裤被割的人。
内心凄惨自不必说。
正是:任你奸猾似鬼,也要喝我的洗脚水。
回到家已是初冬的季节,山原旷其盈视,树木都脱掉也衣裳,光秃秃的在风中静立,好似功成名就后致仕的老人,不复春夏的荣姿,看着万木凋谢,江水渐冻,日仄而落,也别有一番风味。
春夏秋冬,生死荣华,就这样循环往复,生生不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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