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雨的四月,幽沉、抑郁、深邃、思念。老人撑着竹竿,坐在屋檐下凝望着天空。灰、灰、灰,再没什么更好的措辞。本想再过几个时辰天光泛白,紫气东来,但依雨势实在勉强。无论如何便是清明了。
乌云未啄墨,何厚浓千丈。老人躺下身,顶上便开始滴滴答答的下雨打雨。他想:“过一阵子也确实该修缮了。”迷糊之下,他翻身滚到干燥靠墙的一面,抓过床上的干草塞到脑后充枕头。平常日子就这么过来倒也习惯,干草软润的暖和的倒也舒服得紧。刚要入梦,凌空响起猛地一声霹雳,雷公战戟挥鞭,惊得老人激灵掉下床来。他疑心为何四月春雨能这样惊天动地,连忙跑到屋外观瞧。
不过数秒,白灿灿的一道电光穿透云层正砍在老人的屋里。此夜刹那间晴空万里,繁星稠密。老人苦笑道:“是哪位神仙光临,寒舍不堪接待。”看来今日早朝就得重新建筑了。
老人小心翼翼的踮脚迈步进去,看到床上落了白玉一般的物事,他抱起来一看,竟是名玲珑剔透的小婴儿。这婴儿还在熟睡,若不是呼吸尚存,他冰凉的肤质和毫无血色的凝脂便看不出有任何生命迹象。他睁开眼,水晶般的银色瞳孔恰如清明的云雨承接着黯然的喜悦。老人好好端详孩子,头顶却阵阵作响,横梁动了动,向下挪动半米后,卷着雨水草枝轰然坍塌,他抱紧他从床边跳起,飞身跃出窗户,跌在潭旁柔软的草地上。他什么时候有这样敏捷的身手了?他凝视着老屋一点一点散落,没注意怀中的婴儿已消失不见。回过神来,见婴儿正要爬进潭里,他手脚并用想抓住他却还是晚了一步,惯性导致老人滚进水里。
他扑腾着浮上来,惊讶得发现:这孩子竟然平白的漂在水上,落不下、沾不湿。于是只好自嘲道:“好家伙,亏我担着你的心,怎么忘了你这小家伙是打天上下凡来的?”婴儿剪水秋瞳波光闪动,咯咯笑着玩弄手中的戒指,花茎般缠绕的指环上托着一颗深蓝的钻石,让人想起那个称作“希望之星”的诅咒,指环的内侧刻着小字,上写道:
一日躬耕一场风,一片落樱一岁筝。一簇东篱一叶水,一纸家书一鸾乘。——天机织
“啊,原来是叫做天机织,这样的好名字。只是前面这却看不懂了,不过是‘天机不可泄漏’嘛。”他料想此戒指定然是天机织下凡前的物事,着实要好好收藏,切不能折损,否则会遭天谴呐。将这漂亮的小东西安置在机关盒里埋在门前一株生长靠近寒潭的迷失香下。
夜间,哄天机织睡下了,他便怅然犹豫着出谷去:“现在暂居的不过是难民营一般的地方,这清明的天湿乎乎的,指不定立刻又要下雨,没有住处总归是弊端。可以自己的气力,怕一时半会建不起座像样的物舍来,只能请村里的人帮忙啦……”这么想着便进了村。
他叩开木匠家的门,笑道:“呃,老盖在吗?”应门者乃是盖夫人,迟缓缓道:“您是?”“几日不见就将我忘了吗?住谷里的那位啊。”老人有些好笑,自己俨然成了外乡之人。老盖光着膀子,嘴里塞满面条,温吞吞走来,定睛看了老人半晌迟疑道:“您是浅老头的儿子吧?请进。”哦,老人寻思道,这“儿子”二字不知从何说起。老盖让出过道,正对衣帽镜。老人一看,镜中人三四十岁,满头黑发,风度翩翩,的确像是自己的儿子不假,只是……自己从未有过儿子,镜中不过是自己返老还童后的真颜了。想到此处,他连忙找个借口推托回谷,心道,我如今年轻力壮,还怕盖不起房子来吗?这副健康的躯体,就当作是抚养天机织的报酬吧。虽说有些不可思议,但既来之则安之,不必追究从何而来啦,况且也不知道该向谁询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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