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的那边还是山，但仍想看海

       

山的那边还是山，但仍想看海

        山那边还是山，海是有的，只是太远了。

        老易是深圳工地上的一名工人，小学没读完就出来打工，他说家里穷没钱读书，实际却是贪玩荒废了学业。他知道他的一生都是这样无法改变，所以他拼命挣钱就是为了供他孩子读书。

       老易来自大山，像山一样壮硕，也像山一样沉闷。像所有苛刻的父母一样，老易总是会在电话这头教训电话那头的孩子，重复着只有读书才能改变命运的话。

        电话那头传来的永远都是嗯啊好之类的回答，似乎多说一个字都让人感到疲惫。

         然后电话这头就会更加大声的呵斥，“我说什么，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辛苦工作就是为了你好好读书，将来出人头地，不至于像我现在这样。”

        终于电话那头的人不再忍耐，反问道“自己做不到的事为什么要强加给别人？当年你不好好读书，现在就好意思叫我好好读书了！”

        电话以争吵结束，老易不知道这是第几次争吵。不敢正视妻子埋怨的眼神，拿起烟走出活动板房。呼出的烟也不能减轻丝毫心中的苦闷，他终于下定决心今年春节回家一趟。

       火车驶出城市，像蚂蚁离开了巢，老易心里很不是滋味。为别人筑了一辈子房子，自己在城市却像是无根浮萍。老易望着车窗外的远山，起起伏伏永远没有尽头，像极了家乡的山。

      崎岖的山路把老易颠的晕头转向，想象中的场景没有发生，孩子没有站在村头焦急的等待，在家里也不见孩子的身影。老易静静听着母亲和父亲对于孩子的抱怨，香烟一只接着一只，内心绝不像表面那么平静。

       夜深了，山村还亮着的灯越来越少，远处的山坳上一束灯光越来越亮。摩托车歪歪扭扭的驶上小坡，小易笑嘻嘻的从车上下来顺带着推了一把骑车的同伴，挥手作别后望着漆黑一片的家露出了发自真心的笑。小易轻轻的推开半掩着的木门，蹑手蹑脚的回到房间。

       房内充斥着烟味，以及满地的烟头。小易刚躺下就听到隔壁父母房间起了动静，小易飞快冲出家门。老易到底晚了一步，手持皮带站在门口。

        父子俩就这样对峙的，偌大的动静吵醒了家人。小易的妈妈埋怨的数落一番老易，老易抽掉妻子的手，态度十分恶劣也十分强硬。小易的奶奶光着脚赶出房门，拽着老易苦苦哀求老易不要打孩子，今天晚了有什么事明天说，并让小易快点认错。

“你让我爸把皮带扔了，并且让他答应不再打我，我就回去。”

“你个猴崽子真的是皮痒了，今晚我就要收拾你。”

“打我！就知道打我，每次回家就知道打我。你几年才回一次家，回来就打我，你打啊，打啊。”说完径直走上前。

       老易扬起皮带，又缓缓放下。那年的冬天没有往年的冷，但老易父子的关系却冷如寒冰。半个月来老易没有和小易说过一句话，算着即将离去的日期将近，老易的烟抽的越来越快。离去前一夜，小易没有再和朋友出去玩耍，老易出奇的来到小易房间。

       老易还没来得及开口，小易率先说道“爸，我不想读书了，我也考不上高中，今年初三毕业我就不读书了。”

       老易缓了缓，良久才回“好好读书，不读书以后要吃亏的，你看看爸妈多辛苦。高中考不上，还可以读技校，你要好好读书，只有好好读书.........”

       山里的露水总是很大，天没亮老易一家都起来。一家人吃了个早饭，临走时老易的妻子把小易拉到房间，偷偷的给小易塞了个红包。长途车上老易从背包掏出两个鸡蛋，递了个给妻子。妻子笑着接过，老易佯骂道“你啊，过年连件衣服都不舍买。”女子低头吃着鸡蛋，轻声道“孩子还小。”老易不再说话，愣愣的看着窗外。

        最终，小易还是没有继续读书。先是跟着父母在工地上干过体力活，因为吃不下苦，一段时间后就去到同村介绍的工厂。在工厂里一切都是按部就班，跳脱的小易两个月后再次离开，用他的说这简直是压抑人的天性。短短4年，小易换了不下十份工，不是嫌工作太辛苦，就是嫌工资太低。

       直到小易在一个鞋厂里遇到了她，小梅和小易同一个车间，人长的温柔漂亮，也是初中毕业就出来工作。在僧多粥少的鞋厂，小易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追求到小梅。半年后，小梅和小易说她怀孕了，小易笑的十分开心，他终于彻底将她占有。

       三个月后，小梅和小易的婚礼在小易的老家操办，老易拿出多年的积蓄拆掉土房盖起一座二层的洋房。再三个月后，小易的孩子出生了，是个女儿，但小易爱的不行。又过了一年，小梅摸着肚子和小易说她又怀孕了。一直以来小易只是以为小梅生完孩子后变胖，不曾想又怀上一个。这次小易呆住了，这一年的艰辛超过小易的想象，除了身体的操劳外，还有经济的压力。为了女儿的奶粉钱，小易再也没有和工友去过大排档，如今又生一个，小易不觉得这是好事。

“打掉吧，我们没能力再养一个了。”小易紧紧抱着小梅，小梅想说什么却被小易眼神制止，最终两人越抱越紧。

“是个男孩，我去医院检查过了，我不想打掉。”小梅拿着检查单放在桌头，小易埋头继续吃面，没有搭理小梅，这不能打消小易的决定。

“我之前没能给你生个男孩，这次我怀上了，我要生下来。你爸妈虽然不说，但是他们一直都想要抱孙子，他们都不待见我。”

“生了又不是他们养，他们当然不在乎。我问你，生了我们怎么养活他？”

“要是我们老了，怎么办？女儿终究是要嫁人的，即使女儿想对我们好，万一男家......”

        最后，小小易还是出生了。小易和小梅的生活更加辛苦，万幸的是老易两口年纪大了相继回到老家养老，小易的子女也陆续回到老家。

        “丫头，你要好好听爷爷奶奶的话，你要照顾弟弟，你要好好学习，爸爸和妈妈过年就回去。”小易轻轻的说着，只觉得鼻头一酸，此情此景和当年如出一辙。当年自己嘲笑父亲不努力读书，却要求自己好好读书。现在自己又要求自己的孩子好好读书，岂不是说现在的自己和当初的父亲如出一辙。小易越想越乱，但是他明白绝对不能再让孩子吃没文化的亏。

“小克，你是不是和别人打架了？和别的小朋友打架是不对的，你要像姐姐一样好好学习。”末了小易的妈妈突然说道这孙子简直和小易一样皮，小易似乎预见了未来，难道孩子也要像自己一样，一样的路再走一遍？

         小易不断这样安慰自己，所幸孩子还小，一切还可以改变。。

     “爸爸，你看过海吗。”

     “看过呀，丫头想看海？”

      “爸爸，我要看海，家里都是山，我还没看过海。”小易似乎也听到了儿子也大喊说要看。

       小易突然想起以前学过的一篇课文：山的那边还是山，山多的让人绝望，海是有的，但十分遥远.......

      “你们好好读书，你们期末考考一百分，爸爸带你去看海."说完小易将电话传给小梅，去到阳台抽起烟，月光刺的小易眼眶酸痒。

       小易紧紧抱着小梅，坚定的说“不管怎样，今年夏天带孩子去看海，他们应该去看海，他们值得去看海，他们应该有个希望”

       小易已经背不出那首叫做山民的诗了，只是隐约记得好像是讲山那边还是山，海是有的，只是太遥远，自己不走，孩子就看不到了。即使孩子看不到，孩子还会有孩子，希望总是有的，即使山的那边还是山。

       

山的那边还是山，但仍想看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