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

二毛抬头看着阴沉沉的天空，偶尔还有一丝雪晶落在了脸上。

今夜肯定下雪。二毛心里想着，急匆匆地跑回自己的家里，母亲去别人家缝衣裳去了，父亲还在饲养园干活，家里锁着门。

他将院中的木水桶搬到家门口外，倒立起来，站到了木桶上，伸手在门框上模索了一下，就在门框上模到了家门的钥匙，

他打开了存放杂物的凉房，爬到地面上，把手伸入到粮仓下防鼠架空的空隙中，从里边拉出几块一尺长短的木板，上面还有一些残存的马尾套索和一根用粗一点的铁丝磨尖的锥子，他在套索与木板连接的地方用锥子向下一挑，残存的套索被他从木板上挑落，他将残存的套索全部清除干净后，锁上了凉房门。

他在家里准备编筐的柳条中，选择了一根最长的，用牙将一端咬裂，拿着柳条赶往了饲养园。

青儿马拴在园内的石桩上，不安分地围着青石桩转来转去，不时地用前蹄抛踏着坑坑洼洼的地面，噗噗地打着响鼻。

二毛贼头贼脑地悄悄地走到饲养园的门口，爬在门上向内一瞧，屋内没有父亲，只有老成在牛料上洒着温水，嘴里哼着不知名的蛮汉调。

父亲去了马厩，好时机。

二毛慢慢靠近青儿马，青儿马是全生产队唯一一匹公马，性子烈，经常会咬伤别的马匹，农闲时，别的马匹都放出了野外觅食，只有青儿马拴在饲养园。

看着二毛的靠近，青儿马焦燥起来，不停地用前足抛着地面，响鼻更加响亮。

二毛将咬裂一端的柳条上吐了口唾沫，然后伸向青儿马的那棕褐色的马尾巴，乘着青儿马没有转动身躯的空儿，将柳条伸入马尾中，用手旋转柳条，长长的马尾丝就缠到了柳条上。

二毛用力猛撤柳条，一缕马尾丝就从马尾上拉了下来，他拔腿就跑，受到疼痛和惊吓的青儿马扬起后腿踢了起来，听到院外动静的老成跑出了饲养园，看着跑远的二毛叫骂起来:

“狗日的，你不想活了。”

二毛根本不在乎他的骂，高兴起跑回了家中。

他将马尾丝从柳条上解了下来，把每一根的马尾丝从中间折叠，用手搓成细绳，挽成了套索。

用铁丝锥在木板上上锥一个孔，从自己棉衣的破洞中撕出一团棉花，取一小团放到嘴里，用唾沫浸湿，然后将套索一端放在木板的孔上，把湿棉花放在套索和孔上，用锥子一戳棉花，就将套索固定在木板上，很快就将捕鸟的索板做好了，只等着明天的大雪。

晚上吃饭时分，二毛正端着一碗糊糊喝的起劲，父亲一进家，没说一句话，夺下了二毛的饭碗，提着他的领口，把他从炕上提到了地下，举手就打。母亲一看不好，跳下地将正在打二毛的父亲拦了下来：

“你进门就打娃，你想干啥啊?”

“你问问他今天干了啥?”

农村的孩子皮糙肉厚，父亲那几巴掌算不了什么，爬起来的二毛满不在乎地又跳上了炕：

“不就是扯了几根马尾毛，多大点事，还这么狠。”

“就几根马尾毛，你忘了王三小的腿是怎断的?”

王三小和二毛同岁，去年从青儿马后边经过时，惊扰了青儿马，被踢断了腿，整整在炕头躺了半年才能下地行走。

“小祖宗，你去着惹青儿马了?”

母亲一听就急了。

“我只是躲得很远用柳条扯了几根马尾毛，又没有跑到它的蹄子边。”

二毛解释着，不想听父母续续叨叨的说话，只是边应付着他俩的教育，边想着明天下雪的事情。

第二天二毛早早地起来了，出去一看，天上飘着零星小雪花，被西北吹过的风，吹成了一波一波的“白毛风”，将地面洒下的雪花，卷着飞向了天边，只留下赤裸的地面，和地面上干枯的野草抗议的呜咽声。

心情不好的二毛，草草地吃了几口饭，抓起了那个母亲用碎布片拼出图案的书包，出来家门。

来到学校不久就上了课，二毛没有心事听课，只是瞪着眼睛盯着黑板，心里想着昨天的事情。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贾老师的叫声惊醒了想着心事的二毛。

他慌乱地站起来，长条凳平衡失衡，同位坐着的女同学从一侧倒在了地下，惹得全班哄堂大笑。

贾老师生气在盯着二毛。

“李二毛，你站起来干什么?”

二毛心里一惊，刚才老师并没有叫他，他急中生智：

“老师我要回答问题。”

“那好啊，你说五比四多几分之几，四比五少几分之几?”

“五比四多一，四比五少一。“

“李二毛你听课没?“

老师真的生气了，让他站到了教室的后边。

好多天过去了，没有下雪，二毛的心情也平静了好多，每天早早的放学后，在生产队的各处转游，有时也会与朋友们一块打方宝。

有一天晚上，二毛发现父母的脸色并不好，他乖乖在坐在炕上，不敢调皮耍赖，二人发怒，他是承接不下来的。

吃完饭后，父亲开始问话了：

“听说前几天你自己不听课，还扰乱课堂，是不是?”

父亲说话很慢，他真的有点害怕了。

“没有啊。”

“没有，你们老师与我说假话啦?”

“真的没有啊。”

他没有承认自己在学校的事，父母再没有问，只是那天晚上他的父母都没有睡好，第二天无精打采的。

二毛到了学校后，贾老师上课时，对着班里的同学们说：

“昨天有个同学的父亲打听他儿子的表现，还让我对他多加关心，我直接就告诉他，他那孩子将来只会戳牛屁股，别指望他会学好的。”

二毛明白了：原来昨天下午父亲看到了贾老师，就问了自己的情况，贾老师就把二毛在学校的情况告诉了他父亲，二毛不是学习的料，早点回家当个小牛倌是最好的选择。

这年冬天，一直到放假，都没有下过一场痛快淋漓的大雪，二毛没有完成他的捕鸟的大计。

过年前，父亲跑到了远十多里的亲戚家，给亲戚送去了全家仅有的那点胡麻油还有一半的猪肉，等到晚上回来时，二毛发现父亲兴奋的满脸通红。

父母告诉他开学时要转学到亲戚那里去上学，二毛没有当成小牛倌，他虽然不知道当小牛倌有什么不好，知道父亲还有是替他着想的。他没有反对。

当天夜里，他梦到了好大的雪，鹅毛大雪把整个大地装饰的一片洁白，没有了西北风，天地浑然，自己走在洁白如莹的雪地中，吱吱的压雪声在寂静的原野中传出了阵阵回声。远处飞来的白灵和画眉鸟，来回的飞舞着，轰然的落到了他已经铺好鸟索的裸露的土地上，他看到有许多鸟儿正在套索中挣扎扑腾着，他猛地一惊，原来是一场春梦。

睁开眼后，听着父母的鼾声，天还没有亮，可是屋里怎么这样亮呢?

二毛有点纳闷，不对，外面下雪了，夜雪映亮了屋子。

二毛心里有点激动，好一场春雪，又是捕鸟的好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