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黄昏时分,刚打扫完的教室窗明几净,夕阳将最后的余晖洒向黑板上方的红色横条,“心有多宽,舞台就有多大;心有多高,梦想就有多远”,方钧杰看着高三这年夕阳余晖中的黑字标语怔怔地出神。
小时候过生日时爸妈问方钧杰,“杰杰,快许愿,长大了想做什么?”在爸妈期待的眼光中,方钧杰有模有样地抬起小脑袋闭上眼睛认真地想了想,然后摇摇头说了声不知道就迫不及待地开始吃桌上的奶油蛋糕,爸妈看着满嘴脸都是奶油的方钧杰,相互对视一眼,从对方的眼中看出了彼此无法掩饰的失望。于是每年生日上方钧杰都会被爸妈乐此不疲地问着同一个问题,直到方均杰八岁,这个问题终于转移到另外一个人头上。
方钧杰八岁那年,在现代高科技医疗技术的作用下,早被判为无法生育的方家夫妇终于有了第一个真正属于自己的孩子――方云鹏,这让方家夫妇高兴坏了。从此,方钧杰这个名义上的长子过上了“自生自灭”的生活。对于爸妈的冷淡和爸妈专宠下弟弟的骄横,日渐懂事的方钧杰一度怀过不轻的怨恨,终于在十四岁那年,方钧杰无意中知道了自己不过是养子的身份后,先不露痕迹地对这一狗血的剧情惨然一笑,转而感恩起这对便宜爸妈来了,对跋扈无理的弟弟也越发宽容了。
方钧杰十四岁后,方家夫妇渐渐惊讶地发现了他的改变,那副万事不扰己的木然依旧未变,变的是这孩子不知从何时开始破天荒的会对自己微笑,变得更加勤快,拖地刷碗等家务一个人无怨无悔地干,东西从不会跟弟弟争抢甚至不会眼红,对偶尔客串家人尤其是弟弟的出气筒的事情也只是淡然地笑笑。
方家夫妇秉持着事出反常必有妖的态度,一开始只认为这家伙肯定是有什么事要求于自己或者是做错了什么,也没放在心上,反正这样既节省请保姆的费用又有利于家庭的和谐。如是过了三年,方家夫妇害怕了或者说心虚了,就连上了小学五年级的方云鹏也对这个傻子哥哥产生了怪异的感觉,说傻的话他为什么成绩很好甚至上了市里第一中学?说聪明的话又为什么在家里如此温顺甚至懦弱,任凭自己欺凌?越想越觉得诡异。
在这种诡异的气氛中,方家夫妇以高三学习冲刺需要为借口让方钧杰由走读变成了住校,允许周末回家一次,当然不回家也可以,基本生活费会按时打在刚办的卡上。
揣着这张银行卡和被自己认为最珍贵的身份证,提着一包衣物,背上一背包书本,方均杰最后转身朝站在家门口翘首以望的方家三口报以自认为最友善的一笑,在方家三口人头皮发麻目瞪口呆中渐渐消失在古旧的巷口。方家夫妇也许永远也不会明白,那傻子似的笑容中包含着的是无以言表的最纯真的感恩。
一步一步地向前行走,在初升的微弱的太阳下,方均杰早已泪流满面……
说不上有多悲伤,也不存在有多怨恨,在方钧杰的世界中,生活无非就是如此,至于那不可抑制的泪流,谁知道它想表达些什么。
……
离高考还有一周,课程已经完全停止了,但高三党还得来教室自行复习,同学们在兴奋与紧张中度过一天又一天,但方钧杰却是始终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只在黄昏时分无人的教室里静静地发呆。他总有一种感觉,这场所谓决定人一生命运的考试注定与自己无关。
终于,方钧杰结束了这场对他自己来说平淡无奇的高考。实际上这几天方钧杰还是有些苦恼,作为即将成年的别人家领养的孩子,再结合最近几年方爸方妈对自己的态度,一种不好的感觉油然而生。
果然,高考后的第二天,方钧杰再次回到了心中那日渐模糊的家后,方爸方妈终于下定决心告诉他那他早已知晓的领养身世。
“孩子,我们知道这对你来说实在是一种不小的打击,我们原本可以永远隐瞒下去,但我们决定要尊重你对自己身世的知情权,你放心,我们还是你的父母,这点不会改变,”方爸喝了一口茶几上的饮料,继续语重心长地说,“但是孩子,你已差不多成年了,以后的路也要学着自己去走……”
话的意思很明白了。这些年方家生意做的是很大,钱也赚了不少,不然也不能在这物价巨高的大城市居住下来,不过方家夫妇压力也很大。大城市生活物价太高是一个原因,更关键的原因是对方云鹏抱有太大的希望和宠爱,从小开始吃的穿的不用多说,单就一个教育就让家庭收入投入大半,并且随着方云鹏年龄的增长教育投入成几何倍的增加。
方钧杰不愿想太多,即使知道十四岁那年方妈故意将一张领养证让自己发现,即使知道自己做的再好也无法挽回在方爸方妈心里的地位,他会怀着一颗感恩的心,强颜欢笑地面对这一切。
这场特别的“告白”大会终于在一种和谐的氛围中落下帷幕,方爸方妈很高心方钧杰的“通情达理”,只有一身贵公子气的方云鹏安静地坐在一旁,目光复杂地望着这位多年来对自己百般宽容和顺的哥哥。
方钧杰拿着方爸打了两千元的银行卡,再次踏上了一个人的旅途,按方爸的说法,让他趁着大放假出去散散心放松放松。这一次离开的方钧杰没有从前的傻笑,他只看了看依然在门口翘首以望的方家三口,没有任何留念,再次消失在古旧的墙上已长满了碧绿的常青藤的巷口。
这一次,方钧杰心底的自尊被激发了,他有一些愤怒,他决定无论如何再也不回来了。
夕阳下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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