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世纪九十年代初,南方沿海地区。
一个华灯初上的晚上,剑竹市的某条街上,霓虹灯变化着魔幻般的色彩,一座座咔啦OK厅里飘出醉人的歌声,港台音,粤音的,闽南音,普通话音的……,无不让人听着缠绵欲醉。
这是一条繁华热闹的都市街道,叫做香港街。街上来来往往的既有鲜衣豪车的大款趾高气昂,拥着明艳动人的美女出入歌厅;也有沿街溜跶两眼做贼似的向歌厅内窥探或目光流连在美女身上的民工,充斥着向望与羡慕。
来来往往的人群里,手牵手走着一对青年男女。他们虽然穿着简朴,但是妨碍不住男的英俊挺拔,遮掩不了女的青春靓丽。这是一对俊男靓女,男的叫田有青,女的叫练城花。一对来自北方山区的青年农民工。
练城花牵着田有青的手走在香港街上,那双美丽的大眼睛欢快地探视着街两边的歌舞厅。她一边走,一边学唱着飘进耳朵的歌,她那悦耳的声音就象珠滚银盘玉击罄。田有青听在耳里,乐在心里飘飘然。
当他们走出香港衔,落身在昏黄的路灯光里,练城花的歌声戛然而止,接着便是幽幽的一声叹气。
“怎么了,花妹?”田有青怜惜地看着练城花:“有心事还是想家了?”
练城花活灵似会说话的大眼,看着田有青白玉盘似的脸庞,如莺啼燕昵地道:
“青哥哥,你说为什么那些人就象生活在童话王国的公主王子,我们却象生活在垃圾废墟里的耗子?”
田有青一下乐了:“花妹,这答案很简单呢,人家有钱有势吧!咱们辛苦谋生呗!”
练城花:“我不想一辈子都过着象耗子一样生活。”
听练城花这么一讲,田有青一下子沉默了。他回头看了一眼五光十色如梦幻之景的香港街,又转过脸来看着练城花那白嫩如油脂似乎吹弹可破的脸蛋,忽觉一阵心疼。他伸出胳膊揽住了练城花,坚定地说:
“花妹,你放心。我一定努力,让你早晚一天也进入童话般的世界。”
练城花往田有青的怀里偎了偎,心事重重地说:
“有青哥,厨房里的活,我怕干不下去了?”
田有青:“又怎么了?”
练城花:“还不是那个司务长死胖子猪头张,对我还经常不正经。看见他那五短三粗的身材,我就感觉恶心。”
田有青忽然气愤:“怎么――他还想骚扰你?你问他,是不是还想挨揍?他那一口猪牙是不是还想掉两颗?”
练城花愁愁地:“我这样说过他了,他却更嚣张了。”
田有青:“嗯――他怎么讲的?”
练城花:“那老流氓说,他不怕你。还说,你敢再找他的麻烦,他就敢让你蹲号子。如果上次不是他愿谅你,同意与你和解,你现在住的都是免费房,吃免费饭,人民警察为你把岗站。他是对你有恩,要我还。”
“真他妈放肆。”田有青的玉面泛红,那是怒火上了脸。不过,下一阵他便沉默了,他想想猪头张的话也不完全是狂妄。那是不久前的事情:
那天,练城花哭着找到他,说管工地伙房的司务长猪头张借酒发疯,要搂要抱她。如果不是有人在场巧妙地让她挣脱色魔爪,后果不堪设想。田有青听了练城花这么一说,当时就气炸了,丢下手里的活,冲到伙房逮住猪头张就是一顿揍。他把人打的鼻里口里淌血,猪挨零刀子一样的嚎,牙都掉了两颗。工头报了警,田有青进了派出所,后来经调解,他赔礼赔钱还被拘三天,才算了事。
田有青想到上次的遭遇,知道冲动报复不是一件简单的事,这保护不了心上人。练城花现在说的事,他必须做为压倒一切的头等大事去解决。因为工地上,垂涎练城花美色的不止猪头张一个。整个上百人的工地上,不论老的少的,只要是男人,看见在伙房帮厨的练城花,眼里都生钩。那些盯她人的目光,恨不得变成刀子剜进她的身体里去。有几次,练城花出面给工人打饭,工人们疯了似的拥挤,把桌子、饭桶、菜盆都挤翻踩扁了。工地负责人了解这几次事故后,说练城花红颜惹祸,扰乱秩序,有碍治安。后来便下令只准练城花在内帮厨,不准出面打饭。
“有青哥,你说话啊!你在想什么呢?”练城花见田有青沉思不语,便有些不安。
“哦――花妹,”田有青:“我在想,那个地方确实不适合你再做下去了。”
练城花有些犯愁地:“可是离开了工地,我又能到哪里做什么去?咱们乡下人,到城里找个工作可真难呢!还是你们男人好,工地、保安都可以找。我们女人去不了工地,只有做保姆了。”
“保安,”田有青眉头忽地一舒:“花妹,你一说保安,倒提醒了我。有一个和咱们是一个地区的老乡在市外贸局宾馆当门卫。前两天我们两个谈话,他抱怨说他老了老了,临退休了那位还要改什么制,门卫不叫门卫了,叫什么保安,宾馆也不叫宾馆了,叫什么天娱城。年纪大一点的都遣散,现在专招年青小伙子、大姑娘,明天我就去找他,问问还招人不?”
练城花喜悦地:“好啊好啊!明天我跟你一块去。”
次日,剑竹市外贸局宾馆大门旁,一个魁梧的老头在送别两个英俊漂亮的青年男女。青年男女神情沮丧地向老头摆手“大爷,再见。”老头满脸歉意地也对青年摆手“小老乡,再见。有时间来玩啊!”
这时,一辆高级小轿车缓缓驶进门里停下。车窗摇下,露出一个油头粉面的青年脑袋,朝着大门外:“老林。”
老林就是那个魁梧老头,听见喊声急忙小步跑到小轿车跟前,笑容满面地:“王经理……”
王经理:“刚才――你送走的那两个人,是什么人?”
老林乐呵呵地打了个立正,行了个军礼:“报告领导,那是我的两个小老乡。”
王经理一下乐了:“你这老林,真有意思,不亏是老军人。你那两个小老乡是干什么的?”
老林:“他们在工地做小工,腻了,想来咱们这里报个名,可惜没名额了。”
王经理笑了:“什么名额不名额的,有没有,还不是我一句话的事?你老乡,我满意,让他们都来,什么时候都可以。”车窗揺上,小车开走了。
老林腰板又是一挺,冲小车屁股打了个标准的军礼:“谢谢领导。”然后转身飞奔向门外……
次日,外贸局宾馆附近的一个小饭店里,一老一少醉意微醺的两个人在谈话。年长的:
“田有青,你真不考虑到宾馆去工作?工地上苦呢!”
年少的:“林大爷,在宾馆当侍应生,不是我田有青的志向。那里也不适合我。城花和我不一样,她一个女的,真不能在工地上呆,她吃不了那里的苦,也不安全。她单纯,善良,以后,我就拜托您多多关照他了。”
林大爷:“唉――出门在外不容易。有青,放心吧,有我老林在,绝不会让人欺负你的练城花。好,别喝了。年青人,酒喝多了没好处。”一老一少相搀着出了小饭店。
从此田有去工作在建筑工地上,练城花工作在天娱城。他们虽然同在一市,相见却也不容易。因为天娱城的制度,为了青年女员工安全,实行封闭式管理。工作时间不得私会外人,工作时间以外,未经批准,也不得擅自外出。有几次田有青想念练城花,也只能徘徊在天娱城外,连老林也爱莫能助。
不过,练城花倒也在老地方约会过几次田有青。但每一次的约会之后,田有青便多了一丝丝失落与不安。但一想到心上人那灿烂甜美的笑容,小鸟依人一样的温柔与可爱,他就不好意思说,更不忍心问。因为练城花的穿戴与妆扮一次比一次更漂亮了,甚至有一点妖艳了。
随着时间的推移,练城花爽约的次数越来越多。原先约定的老地方不见不散,经常是田有青的翘首以盼到望眼欲穿,最后形影相吊孤独地离去。偶然的如约相见玉人面,给出的解释是太忙了,太累了。田有青不傻,他从练城花躲闪的目光里,看到的是心虚与撒谎。
但他不忍心去戳那层破窗户纸,就象一个玉痴一样捧着一个美玉瓶,总怕怕它跌了,碎了。只有一次他试探着对练城花说:
“花妹,天娱城里是什么样子的啊!”
练城花一脸的自豪:“青哥,那里是咱想象不到的豪华。让我说,我也说不让来,反正香港街上所有的歌舞厅、夜总会都加起来,也比不天娱城一半的繁华。”
“哦!那你是生活在的童话王国里了?”田有青笑着说话,但努力掩饰住了心里的苦涩。
“也算是吧。”练城花欢心自顾地陶醉着:“有时候感觉那是如梦如幻。可惜,我还只是那里的一个灰姑娘。青哥哥,你什么时候能有钱有势,让我这只丑小鸭变成白天鹅呢?”
田有青终于苦情外溢,心酸地道:“我现在就想有一座金山从从天而降,可惜天不眷我。”
练城花叹了一口气,没说话。她这一叹,从此象一块烙铁搁在了田有心青的心尖上,不时让他灼伤灼痛。
随着约会的减少,田有青的不安与忧虑与日俱。这种不安与忧虑终于在他们最后的一次约会里变成现实,象铁锤一样击碎了田有青的心。
那是一个斜风寒雨的冬晚,田有青劳累了一天刚想睡觉,工头来到他的宿舍,告诉他工地外有个女的找他。
“练城花。”田有青第一时间想到的便是他朝思暮想的心上人。这是他托老林给练城花递的信。想想从上一次的约会到今天,快两个半月了。他象多喝了二两酒一样地兴奋,跳下床就往外跑。
田有青飞奔着到工地大门外,看见不远的公交牌候车廊里有一个熟悉的身影。他的心象灌了蜜一样的甜美,身上象充足了气一样轻松。。
“花妹。”
田有青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跑向练城花。到了跟前,伸出双臂就去抱心上人。但是,练城花轻轻一闪,他抱了空。田有青的心“嘟”地一沉,一种不祥的预感霎时间涌满心头。他强行抓住练城花,抬起她的脸,果然见练城花眼内泪花闪烁。
“花妹,你怎么了?”看见练城花流泪,田有青的心一阵揪着似的痛。
“有青哥,对不起,对不起。”练城花哭泣着,摆开田有青的手低下头,偏转脸。
“什么对不起?出什么事了,花妹。告诉我,咱不怕。”田有青着急上火。
“有青哥,我配不上你了,配不上你了……”练城花哽咽。
“嗖――”田有青的一颗心仿佛从高山之巅垂落下万丈悬崖。他感觉到他预想的又从来不愿意相信的、还自责自己不该怀疑爱情忠贞的事,真实的发生了。
田有青忽然感觉自己空了,他放手了练城花,喃喃地说:
“你,你能告诉我怎么回事吗。”
练城花声如细蚊:
“我、我和他喝多了,可我真想不到怎么会发生那样的事?我……”
“别说了,城花。我都明白了,现在,我、我就想问一你一句,他 ――王经理,是吧?他对你好吗?”田有青软弱无力地说。他的心在滴血,他感觉冷,十分的寒冷。
“嗯。”练城花连连点头。
“好吧。练城花,现在,我给不了你想要的生活,既然有人能给你,那我――就祝你幸福。”田有青喃喃地,机械人似地走进了雨中。他感觉双腿就象灌满了水银一样沉重。
“有青哥――”看着曾经的恋人没了魂一样的背影,练城弱弱地喊了一句。可田有青头也不回,走的是那样的艰难,走的是那样的决绝。
练城花向着田有青的走的方向跑了两步,又停下。雨水稀释着她的泪水吻着她那光洁的鹅卵形脸庞,她望着渐行渐远的田有青,回忆着他们的过往。
她的背后,一辆顶版宝马车在雨中泛着油亮的光缓缓靠近到她的身边……
车里是一个油头粉面的青年人――天娱城的王经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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