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风吹,战鼓擂,白纸堆成堆。
一位满脸苍白,长发乱如草的标准文艺二逼男青年扑在那一堆杂乱无序的画纸中,手中画笔上下飞舞。
素描纸,水彩纸,水粉纸,炭笔铅笔圆珠笔颜料的痕迹斑驳陆离,上面画的无一而外是的,是人脸。
京剧脸谱,猫脸鬼画,狮身人面……
这是一个由压抑色彩的脸画组成的世界,只有一盏日光灯照着,明明是白日,窗帘却拉得密实,这个空间里才华横溢而又沉重诡异。
“画家,嘿,吃饭了。”
我敲敲贴满画纸的窗户,大声冲里面的人喊道。
“我知道,我知道,是不是又有人来重金请我作画了?我只画脸,画自己心目中的人脸,其他人都给我滚蛋!”
我耸耸肩,反手把饭盒揣在手中,一脚踹开房门。
“两天了,你特么再不吃饭就可以去地府画牛头马面了!精神病院三十二号病患,现在是午饭时间。”
画家非常烦躁,把手中的画笔一扔,掀开饭盒就拼了命地往嘴里塞食物。
白的红的黄的青的紫的,米饭西红柿鸡蛋青椒,紫的是什么鬼?
看来不知道是不是把手上的颜料也一应混合下去了,他身前画架上的画却完好无损。
他吃得很快,五分钟也没有,过后用那双苍白修长,大部分时间都在握画笔的手把饭盒往门外用力一扔,又回头扑在他吐蚕编织的画境中。
根本没有准头,我叹了口气,关上门捡起饭盒,沿着走廊而行。
画家本名叫李由独,艺术世家出生,父亲位名不见经传的小画家,母亲是却闻名遐迩的大提琴演奏家,早年时随乐团辗转演出,无暇顾及儿子。
所以大部分时间李由独是父亲照顾,但父亲却也醉心画纸中,无心管辖他,便把儿子丢到画廊中自由生长。
所以说艺术家的人生啊,他爸至于那么忙吗?难道不知道画家作品值钱之时,功成名就之日都是在六十岁以后,六十岁以前都是深藏功与名吗?
反正最后,在一次李由独最心仪的学校美术艺考中,考官给出的试题是画一条变异的鱼,尽情想象发挥。
他那时候的兴致就初露锋芒了,他画了张人脸,考官判他离题,同学啊,鱼在哪?
人脸旁边的鱼鳞不就是吗?
后来当然没有过,不仅是因为那句画不对题,也因为接下来的一通电话。
您好,您是张静茹女士的儿子吗?张静茹女士在半小时前发生车祸,刚刚送到医院,肇事司机逃逸中,请速来人民医院办理有关手续,填写相关信息。
人生处处皆是戏剧,不枉狗血源于生活。
李由独接下来的速写色彩什么也没考了,手里那个抖啊,拦了辆的士就往医院跑,心里乱成麻。
去到医院,父亲已经比他早到了,瘫坐在地上,正铺了张画纸在上面疯狂地描画,他的双目血红,嘴唇半张,痴癫地念叨着什么。
母亲的遗体不知道为什么没有被移走,被放在移动病床上,白床被也粉饰不了刺人眼目的血红,她的一只腿不见了,硬生生地被碾走,肚子剖开来,白花花的肠子和更多血红血红的水以及不知名的器官流出来,流了一地如血河。
只有那张脸尚显完好,却也是鲜血遍布,她的眼睛死鱼般地瞪大睁开,李由独竟然从母亲与周围洁白医室的对比以及散落的乌黑三千青丝中,窥见了死神扼杀脆弱生命时,飞扬跋扈的美感。
他觉得他疯了。
周围的护士医生纷纷忙上忙下,为了让这具遗体不那么可怖惊人些。
但每当他们靠近想让父亲出去,他就拼命挣扎,他望着李由独母亲的遗体,用动情而又毛骨悚然的语气呼唤她的名字。
静茹,你的模样将是我平生最艳美夺目的一幅画。
目观者说,父亲当时就和母亲一起过的红绿灯,但直到那辆小车从母亲的身上碾过,他都没有哪怕伸出一只手阻止。
后来,目睹一切的李由独就疯了,直到他精神失控,把那天考试的考官杀害,才被验出有精神疾病。
从此,他只成为了永远不能踏出等同监狱的病房一步,只会不知山中年月画人脸的画家。
…
窗帘摇晃,阳光明媚,窗外绿枝妖娆地缠进屋内,鸟儿俏皮地鸣着春日交响曲。
三十二号患者,请不要在医生询问时出神。
你最近可还有出现幻听幻觉或者是妄想自己是犯下连环碎尸案的杀人狂的现象出现?
面前坐着的白大褂一头长发,握着圆珠笔的手苍白修长,一双眼睛透过黑框眼镜锐利地看过来。
我摆了摆手,冲他灿烂地笑。
画家,你怎么在这里?
他胸前证件牌的姓名一栏,有三个显眼的黑体字,李由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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