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9年下半年,我刚上初一,我的语文成绩全年级第一。外婆癌症晚期,她去世的时候家人没有通知我,学校离得远,要住校,周末一早我就骑车回家,跟往常一样一进门就去外婆的房间,房间里空空的,此时此刻我都以为外婆只是去外地医院看病了才把房间收拾了的。
外公在刷牙,我问外婆去哪儿了,外公抬头,暂停了手里的动作,说你外婆走了,说完又继续刷牙。走了就是去世了,我懂。
这一刻,我没有痛哭没有悲伤,心里没有半点波澜,什么情绪都没有。我只知道我记得的关于外婆的所有一切就停留在外公刷牙的画面,外婆的容貌,她对我的好,她这一生在我的记忆中全部清零。于她,我什么都不知道了,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从此以后成绩一落千丈,我的语文成绩连年级前十都进不了。任课老师在隔壁班上课的时候批评说我骄傲自满,这是隔壁班同学告诉我的。老师不了解我,我无所谓,也不在乎,更不需要跟任何人解释什么。
我从小是外婆家养大,外婆对我的好众人皆知。从小不让我干活,力所能及的家务活也不需要干,只让我看书学习,小舅仅年长我几岁,他钓的鱼连他自己都吃不上,外婆有好吃的东西都是首先给我。外婆胃不好,一直蒸包子吃或者吃面团汤,我特别喜欢她做的包子,香甜软糯。二十多年了,我在各地吃过各种各样的包子,仅吃过一次有类似外婆做的包子的味道。
外公外婆种很多西瓜,每到摘西瓜的日子,我总喜欢屁颠屁颠跟去田里,彼时几个姨妈舅舅都还没结婚成家,摘西瓜热闹又辛苦。去瓜田时我是走着去的,回来的时候我坐在姨妈挑西瓜的箩筐里,一头是西瓜,一头是坐在西瓜上的我,姨妈们辛苦挑担子的画面里有我童年的记忆。我搬个小凳子跟外婆去村口马路旁的水井边卖过西瓜,水井就在山脚下,井水冰凉清冽,像天然冰箱,把西瓜放到井里,等路过的行人需要再把它从井里取出来,被井水浸过的西瓜清甜冰爽。
这些是我记忆中的残存的关于外婆的一点记忆。
当时外婆去世的消息没有通知我,我没赶回家见她最后一面,我不知道是外婆自己的安排,还是家人的决定,因为她知道我从小对与死亡有关的东西会害怕,这么多年来我从未求证过。上学的时候每年清明假期我基本上都会去给外婆上坟,出来工作以后就不一定能每年都回去,甚至再到后来我就很少去了。也许在某一些时刻舅舅姨妈们会觉得我没有良心。长久以来,于我而言,我忘了外婆,完全忘记了,这一点我从未提起过,所以那只是座坟墓,而已。
今年的某一天,那个身穿蓝布褂,体形瘦小,面容慈祥的熟悉的面孔渐渐在脑海中浮现,二十多年过去了,我终于想起了外婆的模样。这一刻,我泪流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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