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在填一张表格,其中有一项:有何特长。我像从前一样,飞速写了一个“无”。填完后,我看着通篇寥寥数语中,那个“无”字格外刺眼,心中更是如深水投石,咕咚一声,绽开一片涟漪,久久难平。
为什么简爱只上了六年学,却能教法语和绘画?这是我看《简爱》最初几章时的极大疑惑。毕竟,现在的孩子,小学毕业,洗衣做饭不能自理者,大有人在。而漫漫一生,碌碌庸庸无所长者,更是数不胜数。
幼时,我也曾有很多梦想。那时,乡村的夏日,是时常见到彩虹的,暴雨后,大人们都在叹息田中泥泞不好劳作,或是咒骂老天无常损害了庄稼,孩子们却不管这些,只管光着脚丫,踩着泥巴,追着彩虹,玩个痛快。 我望着被冰雹砸了稀巴烂的西瓜,或是被狂风吹倒了的青青玉米,看着父亲抽着卷烟沉默不语,母亲蹲在田中收拾残局,却偷偷抹着眼泪。我和妹妹便不像别家的孩子那般疯玩,只是跟在母亲身后帮忙。
这时,彩虹出现了。
姐妹两个驻足田中,悄悄欣赏着老天爷在给我们苦难之后,又补偿而来的那点甜蜜,那点美丽。
所以,我们最喜欢画彩虹。最初拿了木棍在院里的地上画,后来把木棍烧黑在墙上画,最后,妈妈问邻居哥哥要来用过的作业本和铅笔头,可是,都没有色彩。于是我们便去找来各种各样的杂草野花,磨碎涂画,总算勉强能看了。
就如别人看到流星许愿那般,我们每次画完彩虹,便喜欢说起长大以后。但那时妹妹还小,不懂事,所以我便多数自说自话对牛弹琴。
我说:“等我长大了,我要走很远很远。”
她问:“去哪里?到山那边吗?”
我郑重地点点头。
她惊叫:“那找不回来家可怎么办!”
我也有点担心会迷路,所以只好换个话题。
我又说:“等我长大了,我会当画家。”
她迷糊了下,指着我们的破房子,问道:“画我们的家吗?”
我急了:“当然不是。我才不会还住这么破的房子。”
妹妹不搭理我,我想了想,又说道:“可是我又买不起笔和纸。还是当作家吧。”
妹妹又一脸疑惑地看着我,愣了片刻,举起她手中刚捏好的泥巴屋,笑道:“我的家已经捏好了。”
我长叹一口气,结束这次对话。
那时我还没上学。邻居家哥哥有很多好看的书,书上有漂亮的画,还有好听的故事。听他说,那都是画家和作家的东西。虽然从来都不曾画画,或者写故事,我却固执地以为,将来我会是个画家,或是作家。
那时的农村教育,只给我们灌输一个想法。那便是,上学,学习,考大学,有工作。不管是学校,还是家里,没人问过我们喜欢什么,长大以后,想干什么。所以,课余时间,男生只管砍些棍子棒子“舞刀弄枪”,女生只管扯根绳子跳跳皮筋什么的。寒来暑往,就这么荒废到了高考前。
妹妹阴差阳错,学了美术,我想,她将来真要成画家了,我既高兴又嫉妒,同时开始思考起我的作家梦来。
在那样拥挤的学习时间之外,我偷偷写作了。后来给闺蜜看,闺蜜又给闺蜜看,等我回过神来,东西 传到男生那边去了。传回来的时候,带了些评论之语。某男说我写的人物,像木乃伊。
我暗恋某男,都好久了。而且,他还是我故事里假想的男主,他看不到自己的影子不说,还说像木乃伊。这种打击,可想而知。
于是辍笔不写。
到了大学,我成绩很好,可我却活在巨大的自卑之中。因为每个同学,都有这样那样的特长,或者书法,或者唱歌。其中,有一个女生,她成绩很差,次次补考,但却写了一手好文章。她虽然晚两年毕业,但却读了人大硕士,又发了很多杂志文章,上过报纸,上过访谈。后来,改名换姓,便失联了。听说,去国外了,留下国内一帮草包,仰望一生。
工作以后,我已是青春的尾巴了,看到自己即将平庸一生,做了最后的努力。我想当翻译家。我便借了很多英语韩语的书,抽空便学点。工作非常忙,领导看到我桌上的韩语书,笑道:“学这东西有用吗?顶多将来教教孩子吧。”
后来几年,我陆续在所学东西是否有用的想法中徘徊,一徘徊,青春便没了。时光荏苒,梦想也淡了。淡了,遗憾了,追悔了,接受了,遗忘了。
我从来不去羡慕人家的房子车子穿衣打扮,但若此人,有那么一点特长,却总会让我萌生崇拜。比如有的朋友法语流利,有的朋友钢琴弹的好听,甚至,还有个朋友会种芽菜,这都令我敬佩。
很多人说起《简爱》时候,总会说,这是一个平凡女孩,追求爱情的励志故事。可是,她平凡吗?
她孤苦无依,就像一颗蒲公英的种子,随风飘零,终于从饱受折磨的寄养家庭里逃出,却又来到肺病爆发时刻面临死亡的寄宿学校。然而她没有放弃兴趣爱好,也没忘记梦想,她热爱读书,喜欢绘画。苦难没有让她抛却单纯善良的本性,却给了她一个更加强大的灵魂,让她坚强,倔强,勇敢,所以她敢于直面那个男子,骄傲地追求灵魂的平等。
前不久我发了一个朋友圈,幽默一下,晒了晒儿子的“琴棋书画”,引来无数讨论。有人说好,有人说不好,有人说无用。
其实我觉得,兴趣爱好,别提有用无用。只要喜欢,这些总会在不知不觉中,陶冶他的情操,雕琢他的灵魂,总会在某一天,成为他的闪光之处。至少,他的特长不会是“无”。
不要因为雾霾,夜空中没有亮晶晶,我们心中便没有星。
不要因为风雨之后,天空中并无彩虹,我们的心中便没了色彩。
不要因为学习忙,工作忙,家庭忙,诸事忙,我们便有理由忘记梦想。
写给年轻的我们,时光不老,青春还在,还有大把时间读书充电,追求梦想的未来家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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