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卧龙河,呼啸的河(中)

卧龙河,呼啸的河(中)

作者: 穿越中的书生 | 来源:发表于2021-08-21 18:08 被阅读0次

      (三)

      转角会遇到什么?是鬼?是妖精?还是仙女?对于这种一根针尖站几个妇女的高难问题,任掰掰梦都没梦过。

      老解放轰鸣着,啃过了三道弯,在最后一个转弯抹角的地方,所有的问题,都有了一个答案。

      叶幺妹就站在一滩牛屎的旁边,那么的水,那么的灵,那么的水灵。这个见过井场妹子,跑过社会的任掰掰,还是被眼前的这个雌观音,给震住了。

      叶幺妹到底有多水灵呢?兴隆场的麻雀们,最有发言权。一般,它们上午会争论,张家的妹儿,长得环肥,下午呢,又会争论,是李家的妹儿,长得燕瘦,一天吵个不停。当叶幺妹出现在街坝坝时,所有的叽叽喳喳,听话地安静了。

      争什么争,兴隆场的一枝花,不是她还是谁?

      叶幺妹的脸,是桃子,白里透红,她羞羞地举起了手,羞羞地说:

      “师傅,能不能麻烦你一下,我老汉得了急病,痛得在床上打滚,要送乡医院。”

      叶幺妹一脸的渴求。

      “多大的事,举手之劳,你老汉在哪里,我来背,病急如山倒。”

      叶幺妹手一指,山丘的深处,有一户人家,那里,就是叶幺妹的家。

      车在土路上飞奔,任掰掰有一句没一句地跟叶幺妹扯着家常,还不时冒一句土言子,令叶幺妹紧张的心,舒坦了不少。

      背人,挂号,拿药,任掰掰一拐一拐地出入医院门口,叶幺妹看着这个质朴,热情,又幽默的后生,心中的小鹿,在扑扑地动。

      从此之后,三道弯的深处,多了一对亲密无间的影子。土路有多长,他们的话就会多幽远。

      “幺妹啊,你嫁给我吧,包你头上戴珠花,身上洒香水。”

      “哥啊,我才不信呢,你那一张嘴,能豁得公鸡打鸣,母鸡下水。”

      “幺妹,哥没骗你,哥心间间上喜欢你。”

      “哥啊,你不嫌弃我,我,我只是个夹皮沟的山妹子。”

      “幺妹,我也是从农村出来的,有啥子嘛,工农一家亲。”

      “哥啊,好脚杆遇到了病腰杆,你划不来呢。”

      “幺妹,你不会是嫌弃我是个掰掰,一朵鲜花插到牛屎上了。”

      “哥啊,才不呢,你一拐一拐的,就像弹棉花,好有节奏。”

      “幺妹,你敢笑话我,看我,看我不好好地亲你一口。”

      ……

      好久没摆龙门阵的麻雀,现在又热闹了,它们,聚集在乡坝场,上午呢,在争花落谁家的问题,下午呢,又在争谁是谁非的问题,两大阵营,泡子翻天,吵得街边边的照壁房子,摇个不停。

      任掰掰和叶幺妹好了,这是兴隆场的最大的好事。

      (四)

      我本无心赴龙河,奈何啊,奈何啊,巴山有夜雨。

      一到秋天,兴隆场的雨,就会下个不停,连平常人家的梦,都是湿的。

      从相18井到兴隆场的那条土路,也不例外,干了又湿,湿了又干,纷纷的毛毛雨一下,反而更加的泥泞。

      任掰掰的老解放,意外地在三道弯上,抛了锚,熄了火。

      相国寺山上,山高林深,雨中有雾,雾中夹雨,灰濛濛的一片,一到下雨天,能见度极低。当然,这点小状况,对于任掰掰来说,不过是小菜一碟,他常年跑这条路,路上有几个弯,有几个坎,都烂熟在心里。

      任掰掰跳下了车。

      他打开了“马儿”的脑壳,看了看发动机,皮带轮,没问题。又左右环视了一番他的“马儿”,轮胎鼓鼓的,没异物,更没问题。他轻轻地唠了一句:

      “这鬼天气,冷得打闪闪,连马儿也喊遭不住了。”

      他从驾驶室里,拿出一根摇杆,对着“马儿”门面上的手摇口子,一圈一圈吃力地摇了起来。没多久,“马儿”负痛地嘶鸣了两声,屁股后面,放了一股黑烟,老解放,终于又发动了。

      车,一摇一晃,继续往兴隆场方向驶去。雨,还在纷纷地,下个不停。

      车平稳驶过了三道弯,这是井场土路最危险的一段,任掰掰不由得吐了一口粗气。

      前面就是老鸭洼。虽然,左边是十几米高的悬崖,下面就是御临河,右边呢,是耸立的石壁。看似很凶险,但,路宽地平,可以闪腾,所以,任掰掰真没放在心里,反而是,油门一轰,加速前行。

      事情就这么巧,要出事,躲得躲不脱。

      怪得稀奇。

      那天,叶幺妹她老汉,为一件屁大的事,跟老妞拌了几句嘴,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得了,婆娘家的事,山中的雨,懂得起个铲铲,于是,牵着自家的牛,到御临河边,跟牛摆心事。雨中呆了半小时,气也消了,一身淋得透湿,老爷子后悔了,多大的事,老了老了,还这么矫情?

      原路返回。老爷子眼中,心中,都在想,如何给老妞下个矮桩,体面地办个交涉。

      关键点就在老鸭洼,那几十米,成了最后生死的一截。

      任掰掰的老解放,车头刚过老鸭洼,正准备下坡,叶老汉的牛,忽然发疯似的,向老解放冲来。叶老汉心痛他的牛,那是他的命,紧紧拉扯着,人随着牛,也向老解放扑来。

      方向盘向右打呢,必然会跟牛对穿对过,叶老汉,不出意外,一定会被撞飞。方向盘向左打呢,几十米高的悬崖,下面是涛涛的御临河,这,万万的使不得。

      没得选择,天意如此。

      任掰掰一咬牙,一脚死刹车,“马儿”吃了一惊,人一般地打着横立,受惊的“马儿”,野性十足,它,再也不听任掰掰的吆喝,“马头”直直地向着悬崖,天马行空般的奔去。

      任掰掰急了,猛甩方向盘,但是,这时,方向盘已经失灵。

        他的耳边,响起了歌声,最初的那一首歌:马儿啊,你慢些走啊,慢些走哟,我要把这迷人的景色看个够,看个够。

      人马合一,任掰掰和他的老解放,冲向了御临河,他,永远定格在了23岁的青春里。

      叶老汉被眼前的一切,惊呆了,不由自主地跪了下来,对着那远去的御临河,老泪纵横。

      没有花圈,没有追悼会,任掰掰一生最大的奢侈物,那块上海表,却离奇地不见了。

      (五)

      任掰掰出事的消息传来时,白斯文正在管子站的办公室,写他的豆腐干消息。英雄钢笔的墨水,时来时不来,写得白斯文一阵的火大,想把这劳什子,摔个粉粹。

      白斯文的背后,有一大堆的无奈,他长叹了一口气。

      白斯文跟任掰掰是同一批进石油厂的。按古时的说法,他们是同年,是兄弟。

      白斯文的老汉,是个老右派,每次运动来,老爷子都是前排请坐的人。偏老爷子的骨头,硬得出奇,造反派斗他,他头昂起,气定神闲,绝不拉稀摆带。脸上吃“宽面”,脚下喊“贵州”,荤的素的,老爷子照单全收,心里明镜似的,哼,有甚新意,奉陪到底。

      白老爷子一生都只信一句话,秀才一只笔,胜过十万兵。

      文化是会遗传的。

      白斯文分到管子站后,一笔家书的颜体,再加上骨子里天生的文人气息,很快,报社的编辑,爱他那独一份的针针见血,下面的职工呢,更爱他敢仗义直言,说出了大家的心声。

      众望所归的白斯文,当了管子站的宣传干事,似乎就是顺利成章的事。

      得了名的白斯文,反而脑壳短路了。

      他呢,既不去傍大树,好给自家锦上添花,也不去拜码头,好给自家的前程,添风加水。怪了,按理说,白斯文是街道出来的娃,任掰掰是夹皮沟出来的娃,一个天高,一个地厚,根本没共同语言,不可能厮混到一起,但,现实就这么单反,这两娃,就喜欢粘在一起,喝点小酒,扯点聊斋,还“掰兄”“白兄”地叫个不停,好不亲热。

      任掰掰“光荣”于相18井,这事,上面还没定性,白斯文隐隐地感觉到有些不妙。

      “任掰掰在车抛锚后,不等救援,反而置安全于不顾,强行驾驶,这种行为,得大批得批。”

      “人定胜天。相国寺的山上,鸟都没有几个,你让他如何报救急?职工风雨交加,完成工作任务,这,得宣传,得表扬。”

      “国家财产重要,还是人民的财产重要?一头牛重要,还是一车国家物资重要,我的同志哥,得算成本。”

      “人民的财产,再小也是大事,更何况还有一个老人,能置生命于不顾吗?”

      “哼,据说,那个老人,是任掰掰相好的老汉,这,是不是有点因私废公?而且,还据说,任掰掰和叶幺妹,没扯证,就明铺暗盖睡在了一起,这是不是生活作风问题?”

      ……

      白斯文是白老爷子的儿。他的骨头,和老爷子一样的硬,而且,他从来没怀疑过,秀才一句话,胜过十万兵。这是他白家铁打的家风,更是他白家存世的根。

      白斯文提起了笔,开始写,为自己的难兄难弟,更为那些奔命于前线与后勤的石油兄弟,这,是他的使命。

      白斯文的文字,基本上是百发百中。但,这一次,他失算了,投出去的文字,石沉大海,没了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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