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诗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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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凰诗意

一

离开边城后，几经转乘，到达凤凰时，天已全黑。

站在“金碧辉煌”的“南华门”城楼下，远观城内的喧嚣，一行人急切的想要融入其中，无惧沉重行包在喧闹人群中左突右移，挤上了游客众多的石拱桥，登高并借璀璨灯光向古城两侧观看。只见沿沱江两岸灯火辉煌，人流不息，一派车水马龙的繁华之象，绵延数里而不绝，颇有气势。若不是江中少了来往的轻舟，以为身在江南水乡，或是入了《桃花扇》中的端午灯会。

而吊角楼上红灯笼，无疑是美丽夜景的制造者，少了它，古韵无存，中国意味顿失。于是，四处游历时，总会看到诸多古城悬挂大红灯笼以示美并招揽游客，新建、仿建的也不例外，虽然古朴气息全无，但多多少少会给看客视觉上留些好感。

那一抹中国红，历经苍桑，依然令人魂牵梦绕，久久飘荡，永不褪色，以凝重的色泽泽被厚土及国人，以丰富的底蕴传承华夏血脉与精髓。在我看来，遍寻每一处古迹，其实就是一次次的寻根觅脉之旅，故国情怀、他乡况味、名士风范都在深门重锁中徐徐开启，膜拜的心豁然开朗。

原来，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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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下桥来，随人群裹挟在回龙阁古街游览，所见无非是亮堂的店铺，美丽的服饰，各式的小吃，与其他古城类同的街景，令我的凤凰之行，没有任何惊艳。也许是夜深之故，加上灯光，迷离中竟然有了倦意。

众所周知，我并非慕它的喧哗而来，但肆无忌惮的鼓乐，又该如何招架？那么，不妨随它一起歌之、舞之、饮之、乐之。

在街边小店叫几样烧烤，几瓶啤酒，借天空夜色，一伙老青年随酒吧不断变换小调轻轻哼唱，肆意的青春曾经如此，可恶的成长，让我们戴了厚厚的面具，真实的面庞，何日恢复纯真？

借着醉意，胡乱的评点江山，挥撒人性，却不曾想，自己活着何尝不是别人的一个谜，一痕印，一根刺，一滴血。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一曲＜水调歌头＞传来，是否惊扰了来往游客的思绪不得而知，却让流浪的心深深触动。

凤凰，我踏遍千山万水，飘泊而来，当以何面目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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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因是国庆假期，旅店早满，一行人先步出古城，来到城门不远处的一座城市公园，选择搭帐篷过夜。

原以为人迹稀少，可以任意乱为玩闹至不醉不休，不曾想借手电筒光线看去，竟有几十座帐篷林立山间，众人赶紧压低嗓音，轻声细语交谈，蹑手蹑脚搭帐篷，以免扰了他人清静。夜色中看不清帐篷的色彩，但帐篷内灯光星星点点点缀山间，如不眠的航灯，守护的不是一艘，而是整个大海与旷野。

准备妥当后，在帐篷边寻了一处地势偏高的台阶，一个人借公园路灯远望灯影绰绰的凤凰古城，只因迟到的兴奋掩盖了连日奔波的疲惫之故吧。走喜欢的路，踏上如愿以偿的旅程，像个看客似的却不靠近，是何等的冷漠呀。而既兴奋又冷漠的态度，隐藏了怎样的灵魂呢？

“从哪里来呢？”身后一句普通话，打断思绪。

我的“帐篷邻居”，他们由江苏自驾而来，人人驴行装束，个个古铜色的皮肤，言谈举止得体有分寸又透着洒脱劲儿。

“今天是我生日。”随后，同行者也陆续从帐篷出来，两伙人聚在一起喝着彼此递来的啤酒，聊着旅途的堵车见闻，烦人的不息人流，天南地北的人，一下熟络起来。 “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唐代诗意，一经山风吹送，便自自然然的流淌在彼此心怀。

然而，我们大家是愉悦的，没有悲凉之感，更不生怜悯之意。因为，当下流行帐篷，驴行，以及真挚的惺惺相惜。

多好的相会，多美的相伴。第二天，各自收拾好行李，一声再见，便相见无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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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第二日的行程是忙碌的，用走马观花形容也不为过。

不到七时，一行人来到河堤一侧，四下散开边走边看，开始“真正”的凤凰游。只见在晨雾朦胧映照下，昨夜纵情绽放的红灯笼，羞答答的披了一导薄纱，似露非露，引人窥探；沱江水依然缓缓流淌，一位年老的清扫垃圾者驾小船打捞杂物，可惜太远听不到摇撸的吱呀声；原来吊角楼人也起的早呢，有人打开窗户探头向外，有的伸出胳膊抖动床单之类，还有的扔出不明物品；卖花的苗族老者，面对镜头不再躲闪露出惊慌，而是有意无意中摆出姿式，眉目间展现笑容，或要求买花以交换；一位街头画师是勤快的，早早守着摊位，身边摆放的作品都是美女明星，艺术的韵味，变成了媚众的索取。临摹一幅水墨画吧，格调如屈子行吟杜甫风骨也好，便是街头，也是艺者。

真不知如何形容了，凤凰，你栖息、展翅、涅般，究竟为何？是注定的使命，还是灵魂的挣扎？是呐喊的追逐，还是沉默的屈从。

不多时，太阳升起后人流逐渐增多，出行的热潮，任凭十月灸热的阳光也无法阻挡其势。接下来，我的凤凰之旅成为一次拥挤不堪的庙会经历。

不提也罢。

我们都是彼此眼里的多余者，口中的挡路人，为着同一个目标，同一处景点，互相推搡着、嫌弃着，竞争着，蠕动着，如一只只蜗牛，坚信、坚定，爬行在“归家”的路。

“玉阶空伫立，宿鸟归飞急。何处是回程，长亭接短亭。”又见大唐诗意，多么另类的诠释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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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在一个石彻的过道内，三名流浪歌手，哼唱着忧伤的民谣，一个打手鼓，两个弹吉它，

地下零散的钱币可以看出游客对他们的喜爱程度。

施舍的成分居多，欣赏认可者极少。

人们宁愿花大把的钱买一套房子，再豪华装饰，但舍不得为自己买几本书；人们宁愿买昂贵的轿车四处炫耀，“到此一游”，却不愿遵从内心的召唤，静下来去思考，虔诚的去膜拜；人们宁可顶着烈日与无生命的景点留念，也不愿在阴凉下倾听一颗孤独的心。

世界这么乱，“我”该怎么办？金钱哪，权利哪、利益哪，炫耀哪，一个都不能少。理想啊、人性啊、德行啊、美好啊，去哪了？怎么找得到。

如今，谁还会寻找？精神家园，信仰者，远在他乡，故国，及至天堂。独不在我们身边及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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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来之前，得知沈从文寓所需缴费才可凭吊，倔强的我便未将它列入游览名单。但一站在门外，“沈从文故居”牌匾之下，便不由自主想要膜拜一番。

对于这位知识分子的褒扬已然太多，语拙如我者，并不能道出更好溢美之词，于是噤声。只默默走着，看着，心有戚戚着。我读他的作品极少，不敢造次评断，只能在并不破旧的旧屋内感受他的文化气息与思想意志。

他所崇尚的自由、人性，是自然激情有原始韵味的，这似乎贯穿他一生的作品。他的为人，

与“三三”的缘分，对她的痴情与宽容，这位美男子，于作品之外，令我多了一分热爱。

先生，可好，请受小女子一拜！

如今，多少人活的毫无自在，逞论自由？又有多少人良知尽失，何言人性？

先生，醒来，请开堂授课，答疑解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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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

凤凰景点“蒙养学堂”， 建于清朝光绪三十一年（1905年），久觅终不得。

网络查询说现今更名为“文昌阁小学”，将学堂格调拔高境界，实则境界全无，多了功利心态。只是一座学堂，传道、授业、解惑即可，何必功名、禄位相诱于弱童。

学校位于南华山国家森林公园的北麓，创办人田兴奎，怀抱“振兴华夏，重在树人”之念，意欲救国树人，其情荡荡，其志昭昭。恢复教育本质，重建师者本色，名士风范自炎黄始然，大家风度从诗书中来。人之根本，德、仁、信、义、礼、忠，存乎天地间，一间学堂，便是柳暗花明。重塑华夏秩序，拯救人伦大道皆由此始之，一间学堂，意味山高水长。

这间学堂，我虽未能进门，深知有人已入，后来者当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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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

独爱吊脚楼。

不知是它的造型，还是斑驳的褐色古木吸引了我，在河对岸用相机怎么拍也拍不够，干脆坐在岸边静静凝视它及周围景色。

与茶峒（边城）一样，凤凰古朴如龙钟的老人，厚重而沧桑。建于康熙年间的三百年历史，给了它风雨飘摇的经历，而沱江的灵动，又为它赋予了江南的气息。山水相间中，古韵文化精髓一直伴随始终，熊希龄故居、黄丝桥古城、书家堂古堡、山江博物馆，虽未踏足却心仪已久。

传说因你背后的青山似展翅欲飞的凤凰而得名，凤凰，你真的美呀。

塔、青山、老屋、小桥、流水，只顾埋头行走，只到此时，我才真正发现你的美。比之夜晚，艘艘往来的小船，欢声笑语，滋润了心田，繁华了沱江，让整个古城由静止的美转而灵动欲飞。我写不出华丽的文字赞美你，厚重如你者，也无需如此表白。放下轻薄身段，抛开露骨媚态，与你心与心的碰撞，情与情的交融，魂与魂的感悟，天地一精魂，就是你罢。

说什么“一样飘零，宁为尘土，勿随流水。”此刻，我弃静安而去，愿与你一起“落花流水春去”，醉也，天上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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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

“九九归一，一归何处？”如懵懂的学童初涉人事便发出稚嫩而庄重的叩问，久历世事的我依然未能清醒。

沉重哪，生活。奔波呀，路上。心灵呵，空空。昏睡着，人们。

凤凰，我该远足山峦寻觅，你的翼、你的羽、你的冠、你的魂。我愿与你同宿，一起涅槃守望，不顾鸦声鼓噪，任凭炙火裂焰。虹桥之上，我远望苍山，闭目痴痴许愿：涅槃再涅槃，重生复重生。

恍然间，凤凰已醒，沱江已醒，沈从文已醒，田兴奎已醒，历史已醒，文化已醒，良知已醒，人性已醒，谁还在沉睡？谁还敢独眠？

这才是凤凰。我不眠不休踏遍千山万水混沌而来，理当清醒而归。

“快点啦，赶路啦。”同伴一声催促，睁眼看这世界，只见人声鼎沸，喧嚣无比，人人醒着，人人又醉着。

廊桥一梦呵！“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山是山，山非山，人是人，是非人。多情如苏子，一样诗意，何必凤凰？

（文图: 码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