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下的雨
乡下的雨
乡下的雨是最有味道的。
且不说麦田里绿油油的浸人颜色,稻田里、玉米地里的绿汪汪似乎能掐出嫩芽来,而这些麦叶、稻叶、玉米叶上那一滴甘露,不亚于亭亭荷叶上滚动的一脉雨滴,是大自然的天然画卷,让人屏息凝视,不忍呼吸,这种美是不忍直视的。
而一个村庄连着一个村庄的,一条路连着另一条路的,只有这共情的雨了。在门前小径上,有老汉抱着孙娃的,越是下雨,娃娃家是不肯在屋里呆的,咿咿呀呀的,伸着胖乎乎的胳膊探向门外,不由分说地要闯入这雨下耍耍,这偶落到身上的丝丝凉能让他笑个不停,懵懂的眼神尽是笑意,左顾右盼很是好玩。
因为下雨,晾在门厅里的零散玉米粒总是赶紧用扫帚往里拨拉下,看着平房上的雨顺着管子哗哗倾泻,如释放着某种情绪。而下面的疏水通道有时被堵住了,涌动着不安的波浪,赶紧找根棍子捅几下,便有了宣泄的出口,家里的水排在了街上,街上的水势便大,由高向低走。
院子里的葡萄树是最招人的,在雨中翠色更显晶莹,邻家的嫂子没事总来观望,还有小孩也总牵肠挂肚的,他们总嘀咕着,似乎又长大了点,什么时候能变紫了,青中透黄,便能吃了。女儿也总在大清早,先顺着楼梯台阶攀登到离它最近的台子下,踮着脚尖,一手扶着搭起的木头架子,一手努努力去够它,只是理想与现实总差一步之遥,总差那么点意思。
于是,气急败坏地唤人,“姨姨,快来给我够葡萄!我想吃!”在老家她总粘着姨姨,似乎是新鲜,似乎是她的地盘,似乎姨姨有使不完的力气。去地里要跟着,和面要跟着,只好揪出一团面,让她在旁边的面案上揉着玩,像玩泥巴一样。
而她的一声昵呼,姨姨也来了,让她先下来,攀上高枝,用温暖的从不失的手给她摘下一串,有清晨雨后的凉,顾不上洗,咬上一口,酸得吸口气,汁液津入口里,还是满意的笑。
而在雨浓时,前厅过道里聚的人越来越多,听惯了蝉鸣蛙声的农人借机难得休息,听风听雨。男人们张罗着,拉个桌拿幅牌,开始打交公粮——这种牌法是他们热衷的,又简单又生活又有战斗气息。不打牌的在说着雨对庄稼的影响,该灌浆时应该有雨水,这样收成好;该收割时应少些雨水,这样易倒伏。
有时会说自家娃工作忙回不去,帮不了什么忙;有时说打工的艰辛,挣钱的不易;有时说亲戚孩子七大姑八大姨;有时侃侃学生伢子学习杠杠滴;有时喷喷国家大事,似乎就发生在自己庄里。雨越下越密,话越聊越散不去,缩短了距离,有时到饭点了还依依不舍,有的干脆端着饭,任它大珠小珠落碗里,也要来这里凑个趣、回个味。
印象中最深的一次摔跤是在雨中。那时女儿刚满月,在娘家小住。看罢电视,从父母屋抱着襁褓中熟睡的女儿回自己的闺房。一掀帘子,下台阶时滑倒了,下意识地抬起胳膊,女儿嘤嘤几声便又睡了,母亲忙跟出来,拉起我,你有事没?摔坏了吗?我回了下神,说没事。
即便做了母亲,还是母亲的小女儿,母亲担心着她的女儿,我担心着我的女儿,都是小小的孩子,小小的女儿。在回来的公交车上,母亲抱着女儿,并悄声和他人说我还刚出月子,动员他们让座,直到现在回忆,母亲已离世,那是回不去的往事了。
即便现在在城市中,下雨的时候,常常想起老家的院子,那时的雨落屋檐,雨中青苔生;雨中的庄稼,茁壮生长着;雨中的乡亲,憨憨的面容,朴素的衣着,朴实的内心;门前翘首的双亲已少一人,想起那句“至少有十年我不曾流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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