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二）

父亲（二）

七岁那年的某天午后，正和伙伴们在门口玩地尽性的我，被父亲拉住，说是送我去学校报名念书——上学前班。正逢夜幕降临，路上，我不时的玩弄手里的棍子（儿时的玩具），全然不知，学校是何东西。父亲只管拉着我一路向学校走去，一根烟的功夫便进了学校大门。

学校大门朝北，正对面是个大花池，中央是由石头堆砌而成的假山，周围长着各种不知名的花花草草，拉扯着枝枝蔓蔓，感觉无趣的很！大门西边紧挨着是一排单间式老瓦房，房前便长着一排枝繁叶茂的大桐树，笼罩整个院子，只能透过树枝交错的空隙，看到湛蓝的天色，压抑的氛围幽默而生。

父亲领着我，走进一个单间，便和一个女老师（吴老师）交待办理我的报名事宜。其间，令我记忆犹新的：当时的我还没有正式的名字，老师见我手里依然攥着的棍棒，脱口而出——张武。回家路上，父亲依旧没有多余的话，就这样，开启了我的读书生涯。

父亲（二）

儿时小学的生活，记忆深处更多的是“夜幕降临”的情节，几乎每天下午最后一堂课，便是我噩梦的开始，老师布置好要背诵的任务后，再加上固定格式的话“先背过的便可以提前回家了，背不过的留下来接着背，何时背过便何时回。”这样的节奏，于我习以为常了。

人习惯以群分，与我患难与共的同伴们便不约而同地拿着课本，坐在院子最南的土墙根下，掰开书挡在眼前，胡乱地吼一气。眼睁睁地看着那些背完的同学，背着书包，一路轻快地跳着蹦着回家的神气，你可知，像我这样的差生，心中那“羡慕嫉妒恨”的情感是多么强烈了！

夜幕终于降临了，该回去的同学大多回家了。老师也吃晚饭去了，静谧的校园里就剩我们几个难兄难弟了。渐暗的天色烘托着内心的煎熬，情绪低落到极点的我们漠不作声，响彻在耳边的只有桐树上麻雀似带着嘲讽的叽叽喳喳的叫声。

此情此景，我盼望等待着唯一的救命稻草——父亲来学校唤我回家吃饭！我也体会到人生中第一次漫长等待的滋味了。有一种等待永远不会失约，那便是父母对儿女的牵挂！终于，父亲来了，只说“二娃，走回家吃饭。”便牵着我的手，一路默默地走着……我曾无数次在想，父亲对老师说领我回家时，心中是什么感受？但我，依然能感受到父亲的手是那么的强劲有力！

前些年我和父亲参加姑姑的葬礼，赶到位林村姑姑家中，怕他太过伤心，我紧随其后，看到院中光景，目光触及灵堂，父亲依然默默无语，人生的坎坷境遇，让父亲白发摧生。父母的苍苍白发何曾不是那刻录着岁月苍桑的年轮。岁月的流逝在他脸上留下道道皱痕。突然发现，神情极度悲伤的父亲，默默地流下了眼泪……也许，无言的离别，无声的痛哭，正是他和逝去的亲人之间最好的抉别方式。

父亲（二）

4月30日下午终于放五一了，我开车带着全家四口向医院赶去，一路上，脑中闪现出父亲过往的种种情形，思绪似抽丝般被牵至年少时空中的片片记忆，汇于灵魂深处，触动着本能的情怀——父爱无言胜春晖！
少时总觉日悠长，独坐山前叹日暮。
春光明媚尚觉早，冬日庭前树婆娑。
年少时总认为时光静好，嘴里总说常回家看看，这些又何曾不是我做作的自我安慰。自责悔恨涌心头，泪水渐渐迷茫了双眼，随即夺眶而出……

终于靠近420病房了，沉重的双腿托着压抑的心思，内心突然生出惧怕。猛然发现，医院却如另一个充满无奈、痛苦的世界，但又最能触发人类那本能的情感，多少亲情在些宛转回归！倘若时光逆转，我愿将这种情感的回归，付诸于平日里在家中对父母的陪伴！

父亲（二）

420房门半掩着，朝里瞅就看到了躺在26号床上的父亲，只见他面颊朝上，双眼微闭，后脑勺悬空，却将枕头放在肩膀靠上背处，双手耷在肚子上，双腿微曲，两脚并拢，似睡非睡，若有所思。
我轻步走到父亲床头，想帮他把枕头移到脑袋后，以便更舒适些。这时，他醒了，吃力地想坐起来，我急忙扶他起来。看到他的两个孙子，父亲立马显得高兴起来，二儿子便乖巧地靠近他，父亲用手抚摸着孙儿的头，并叫我给两个孙儿拨香蕉吃。父亲说话，略带吃力，却和两娃交谈不休。作为儿子的我，又何曾享受过如此待遇。难怪“亲孙子亲根子”！

正值晚饭点，于是我们便和父亲到大街上吃饭，走出医院大门，天气微凉，我急忙为父亲披上外衣。父亲始终左手牵着二儿子的右手，妻子拉着两儿子的手，并排前行，我默默地跟在后面，甚是小心翼翼～

突然发觉，父亲的身体大不如前，脚步轻而缓慢，上背向前倾着，岁月的重担无情地压弯了他那曾经铁一般的脊背。大街上的霓虹灯光拖拽出单薄且冗长的背影，弥漫着人生荒凉苍桑般的气息。岁月匆匆，父亲一路前行，身后那一串串的脚印，构勒出怎样的一幅人生画卷？于我，这最美的风景，便是父亲那长长的背影！

父亲（二）

爷孙的牵手前行，我突然有种恍如隔世之感，仿佛整个世界就在眼前，生活的意义莫过于此！世俗间的名利追逐，此时都尘归于最平凡的渴望——安好平淡，才是最真！

岁月非无情，无情的是我们在忙碌中迷失了那曾经平淡却最真的亲情，且渐行渐远。纵然与父母的最平常的陪伴，也成为我内心深处缺失已久的奢望。
严父默无语，高山安可仰？
于是五一期间，我悉心守侯在父亲身边，用心照顾，妻子便在家里做饭，每日输完液，我和父亲回家吃饭。其间，他不时念叨着独自在村家中守侯的母亲，有时，我便带他回村一趟，以了确父亲心中的挂念。

父母在则家在！
儿时的我总希望快快长大，向往外面精彩的世界，梦想着远离家乡独立闯出属于自己的天地。如今，深知鸟儿飞的再远，也有归巢之时。天长路远之间，必有父母那永远的牵挂系心头！
梦绕他乡月，心飞故乡家。
归心似汾水，无日不悠悠！
可惜假期很快结束，四天间与父亲的守侯，我真心用心地有温度有深度地感受到父亲的脉动。曾严肃的他这些年不失柔情的一面，曾经那撑起全家的铁一般的身躯也有柔弱之时。

缷下父亲的重担，挑在自己的肩上，与父母携手，一路前行，这样的幸福，我相信并不孤独！

父亲（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