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屋

老屋在风中摇摇晃晃，后墙抵着几根木桩，木桩黝黑，风吹雨淋，菌迹丛生，裂开几道可漏时光的缝，如额头的皱纹，如过去与现在的断裂层，屋上的瓦是青色的背荫里长满苔藓和几株小草，高低不平，墙上的白灰已剥落，露出青青的没有棱角的砖，有的已风化了，门上的锁锈迹斑斑，窗棂是老式的雕花的那种，一边已松落。墙上钉着铁钉，依稀可见主人曾挂草帽，菜种什么的。

院墙已坍塌，四周长满果树，院里一棵枣树，树下一口废弃的井，井台上一个风化破了的盆，一根铁条做的晾绳，不碰就断，地上长满了野草。

老屋每天都在等着，看日出日落，早晨的风吹来，老屋的窗棂咯咯地响，晾绳轻晃，枣树叶子发出沙沙的响声，老屋耳聋了，听不清。

仿佛是那几个孩子放学回来的欢快的脚步声，那时院子里可真热闹呀。

孩子们在院内写作业，打打闹闹，唱歌跳舞捉迷藏，象屋檐下刚孵出的小鸟，整天叽叽喳喳，主人笑着看孩子们嬉戏玩耍，忙着做饭，热气腾腾的日子仿佛就在昨天。

老屋努力地想着，是在昨天？孩子们来来去去几回，突然就长大了，很少回来了。

院子里一下子冷清了，屋檐下的小鸟也早飞了，后来又来过几回，围着院子飞着，又走了，再也没来过。

风依旧吹来，吹过墙头溜向远处的山岗，秋天院内的枣红了，苹果梨都熟了，主人望孩子们回家来摘，许多日子过去了，枣掉了一地，主人拾起晒干。

许多日子过去了，主人头发渐渐白了，偶有一个孩子回来，老屋惊喜得颤晃晃的，已不知是老几了，主人高兴地拭着眼角，弯着腰，忙着做好吃的，孩子屋里屋外转了几圈，看着小时的锅屋，又黑又暗的灶台，眉头皱了皱，揉了下鼻子，劝住母亲，不用做饭，他在来时路上吃过了。

主人无奈心疼地盯着孩子，回来的孩子给母亲买了许多好吃好喝的，用的穿的，走时告诉母亲要好好的，工作忙，下回有空再来看她。

孩子走了，主人蹒跚地追出门，晒干的枣还没拿。

主人擦着泪回来了。

坐在屋里不吃饭。

主人每天念叼着孩子是几走的，得几号回来，念着，忘了，想起，又念着。

在院里走着，看看枣树，说孩子快回来了，到井台洗衣服，说孩子快回来了。

主人每天从屋里走到院里，有时也出去屋前屋后转转，拾掇拾掇。

当中几个孩子轮流回来几次，总稍坐片刻，匆匆离去。

主人依旧每天盼着，算着。

风来过，窗棂不知何时有了松动，夜里下了暴雨，院里一片汪洋，屋里漏雨，叮叮当当地响，主人像在听一首美妙的乐曲，她沉默地看着屋内的水。

主人病了，干枯黝黑，如风中那棵柳树，朽了断了。

一天夜里，主人走了。

老屋哭了，呜咽，沉闷。

风吹来，窗棂咯吱地响，门环晃动。

孩子们都回来了，院里热闹非凡。

锁呐声声，哭声连连。

几天后，孩子们心无牵挂地走了，去属于他们的地方。

主人走了，老屋孤零零地在风中摇晃着，没有人来，听不到那熟悉的吵闹声，老屋空落落的。

老屋每天都昏沉沉的，门朽了松垮地斜靠在墙上，窗棂已掉到地上，墙几处塌了，风在里面唱歌，虫儿爬进爬出，院里长满了草。

不知过了多久，老屋累了，乏了，倒在雨里。

许多年过去了，那棵枣树每年都结满了枣子，一天，几个老人来到这里，看到了那棵枣树，找到了老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