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总梦想着当英雄,长大后才知道,原来,千古留名的英雄们,大都是命运波折,英年早逝。
在莫言的《檀香刑》这本书中,钱雄飞是唯一一个正派、潇洒、英勇、前卫的大英雄。他早早就看透时局,明白当时的清政府不过是列强之下苟延残喘的玩物,不过是摇摇欲坠的大厦。于是,他不顾家人的阻拦,前去日本留学,一心想要学成归来,拯救奄奄一息的祖国。
然而,有志青年,生不逢时,在刺杀袁世凯失败之后,他被拉往刑场,绑在松木杆子上,凌迟而死。受刑时,他依然是一副临危不惧、仰头挺胸的高贵姿态,五百刀铜钱大小的肉片簌簌而落,台下的看客早就大惊失色,相继昏倒,而他,在一声嘶吼之后,走向了生命的尽头。
他的英勇赴死,促进了政府杀一儆百的威慑目的;满足了广大群众好奇的看客心理;也成就了刽子手赵甲在此行业里的地位。他的死映射了后文更多悲剧的发生,也奠定了大清最终走向亡国的命运。
英雄,是值得世人崇拜愐怀的,然而,自古英雄寥寥可数,世间最多的还是像你我这样的无名之辈。
钱丁是钱雄飞的哥哥,他们二人,一个循规蹈矩考科举,梦想着做人民的父母官,一个破釜沉舟搞变革,梦想着拯救家国于水火。他们都有自己的理想,就像每一个刚踏入社会时候的我们,朝气蓬勃,梦想着大展拳脚,做出一番成就。
然而,在一次次被现实撞得头破血流之后,我们都没有成为英雄钱雄飞,而变成了贪生怕死的钱丁。
当年的钱丁是怀揣理想走向科举之路的,考取功名后又娶了大清重臣之后曾国藩的外孙女,可谓青春壮年,一片大好前途。谁料却赶上八国联军攻陷北京、慈禧仓皇出逃,举国上下山河破败,人民遭殃。
钱丁上任高密知县,他仪表堂堂,精神健旺,两榜进士,天子门生,才华横溢,出口成章,一时成为高密县人民拥护的父母官。清明时节,他亲自栽种桃树,为人民祈福,幻想着十多年后,高密县 “千树万树桃花红,人民歌舞庆太平。”
他主张移风易俗,让高密县女人不再缠足。在目睹德国人残杀马桑镇人民的惨案后,连夜快马赶到莱州府,向上级官员讨说法,差点在草原上命丧狼口。在德国兵射杀戏台上百姓时,他全力阻拦,泪流不止,这些都足以说明他是一个心系百姓,心有良知的官员。
他答应夫人不再纳妾,尽管夫人不能为他生育一儿半女,尽管他遇上了让他欲罢不能的女人,也没有违背自己的诺言。在料到自己命不保夕时,他遣散身边的随从,嘱咐夫人早日离开。他顶住上级的压力三番两次放任孙丙,不仅仅是因为孙丙是他情人的父亲,而是真正对他心存欣赏和敬意。如此,他也是个重情重义之人。
而另一面,他与孙媚娘私通,不顾流言蜚语,在南教场为她立座秋千。他重视形式,走到哪都有官轿随从。他胆小怕事,为了自己的仕途与命运,下定捉拿孙丙的决心。他对袁世凯恨之入骨,却卑躬屈膝惟命是从,为刽子手准备武器,间接成为杀人的帮凶。这些,又足以看出他是一个苟且偷生、懦弱无能的小人。
他集优点与缺点于一身,像我们每个人一样,都有阳光的一面,亦有阴暗的一面。他活得很矛盾,既想享受平和与富贵,又惧怕强势与灾难。然而,生在那个时代的钱丁,代表了当时所有知识分子的恐惧与艰难,不管他如何选择,都注定会是一场悲剧。
而生在这个时代的我们,又何尝没有前怕狼后怕虎的困境呢?为了生活,我们时常要去远方寻找更好的工作机会,还要担心家中留守老人和孩子的安危。我们拼尽一切终于有了一处容身之地,却要承担高额的贷款,不敢辞职,不敢生病,生怕有一天,这巨大的泡沫,将自己生生吞噬。
每一个时代,都是最好的时代,每一个时代,也都是最坏的时代。
时势造英雄,如果做不了英雄,那就当一个有血有肉的普通人也好,有爱有恨,有敬有畏,偶尔逞强,时常懦弱,无功无禄无富贵,无名无姓忙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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