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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站在一家名为“FLY”的酒吧门前。
陈也念道:“FLY,飞翔。”
我笑:“或许是苍蝇。”
里面空无一人,音乐声却隐隐约约地传来,我指了指通向地下的台阶,开玩笑说:“这应该是个赌场和妓院,表面用酒吧做掩护,地下有一些桌子和床,有人在桌前赌博,有人在床上做爱,赌博的人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的牌,做爱的人倒是互相观赏比较谁的女伴叫得动听,谁的男伴时间更长。”
陈也说:“如果是这样,我要找一张在正中间的床,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和你做爱。”
我们走下台阶,看到这里只是一间酒吧,灯光昏黄暧昧,没有摆放酒瓶的展示柜,没有挂在棚上的各色旗帜,也没有吧台。地毯踩上去很柔软,原木的桌椅规规矩矩地排列,红男绿女坐在上面喝酒聊天。舞台宽阔,各种乐器摆放在上面。乐队的主唱坐在高脚凳上,一只脚踩在地上,一只脚搭在凳子梁上,我本是随意地瞟了一眼,却移不开自己的目光。他正冲着贝斯手笑着,看上去清澈干净,“面如冠玉”,“貌比潘安”,一时间我只能想起这两个词。他唱的是《一无所有》,没有崔健的沧桑与铿锵,倒是多了几分深情与坚定。我们刚刚坐下,他唱到“你何时跟我走”,我看了他一眼有些心慌,他也刚好看向我,我笑着掩饰,对陈也说:“我跟他走啊”。当他再次唱到“你何时跟我走”时,陈也躲在我身后,大声地喊,“我跟你走”。台上的男人抬起头找寻,最终目光锁定在我身上。他走下台,横抱起我,顿时口哨声呐喊声絮语声响起,人群一片躁动,我右手勾住他的脖子,左手搭在他的胸前,眼神直直地看着他,我想我应该做出妩媚的样子,便牵动嘴角,却只感到嘴角在抽搐。走到台阶上,他低头轻轻地吻我,说:“我好紧张。”他把我放在江边的秋千上,我们各守着秋千的一端,他一边与我交谈,一边一点一点地装作不经意的样子蹭到我旁边,但始终与我隔着一点距离避免触碰到我。我们在江边待到凌晨,热烈地聊天或长久地沉默,他把吉他拿到江边浅吟低唱,空啤酒罐散落一地,这期间我始终未见到陈也。
我努力保持神志清醒。我常常喝醉后便大哭不止,所以很少会在他人面前喝醉,即便和陈也在一起也不轻易喝酒。我借着醉意靠在他身上,手环住他的腰。我听见自己的声音从远处传来:“我有酗酒的习惯,半年前还连续醉了一个月,还好,还好有陈也在。”但接着便开始止不住地流泪,我慌张地用意志控制绵软的手想擦去眼泪,边擦边挤出笑容对杜柯解释。他抓住我的手抱住我,重复着说“不要哭了”。我想起很久以前认识的那个男人,他在我酒醉流泪时躲出去,我哭累了睡着后才会在朦胧中听见他开门的声音,他在第二天早晨对我说,你不要再在我面前喝酒了。但我找不到可以喝酒的地方,也担心自己会在寒冷的冬夜因酒醉而冻死在街头,便一而再再而三地醉倒在他面前,他索性把我丢在客厅的地上,自己在卧室睡觉。我醉得摇摇晃晃,扑在门上拍打着直到昏沉地睡去。
他说:“你住在哪?我送你回去。”
我飘在空中,挑衅地向下望着他,说:“我住在你那儿。”
他把我抱到床上,替我脱下高跟鞋摆放在一边,我隔着他的衬衣都能感受到他身体炽热的温度。他呼吸有些局促,坐在床边,眼神躲闪,试探性地抚摸我的手,见我没有拒绝,又把身体移得更近。我期待接下来他会怎样进行下去,好奇这个男人最本真的模样。他伏在我身上亲吻我,试探性地伸出舌头,我却对这具陌生的身体有些排斥,听到有一个女人在说:“我想看到你的灵魂。”我正惊讶谁在说话,他认真地看着我,说:“好。”
我醒来时看见他躺在我身边,把我整个人都裹在怀里,他的睫毛很长,我伸手去摸,他闭着眼,笑着抓住我的手,我的手在他的手里轻轻挣扎着,他松开手抱紧了我,吻我的额头和脸颊。
阳光透过窗帘照射进微弱的光芒,好像我们已经认识了很久,这只是其中很平常的一天。
我说:“我要回去找陈也。”
他和我一起回到旅店,房间里空无一人,甚至她的行李也不见了。我跑去问前台,被告知没有见过她。我焦急地描述陈也的模样,对方也只是摇摇头。
他问我:“陈也是谁?”
我说:“是昨天和我一起去你那里的女孩。”
他说:“昨天你是一个人来的,我很少见到有一个人来的女孩,所以对你印象很深。”
前台也说我这些天都是一个人,也没有一个叫做“陈也”的女孩做过登记。
我很困惑,退了房间后随着他搬到他那里。
我给陈也打电话,号码却是空号。
我在舞阳河边坐了一天,没有过多地去想陈也的凭空消失,只是因为爱这条河。我只在刚刚认识那个许久未见的男人时说过“爱”,但没过多久,便不再对他说,也不再对任何人说过。但我却爱这条河,爱这里的阳光。前几天的凌晨,我想看这里日出时的样子,便和陈也一夜未眠,安静地等待着。天仍旧是黑的,我们坐在河边,河对岸有早起的商人忙碌地准备,只有几户的房檐上挂着成串的灯笼,红色的光笼罩在灰色的朦胧中。我们很困倦,没了耐心,便回去睡了。很奇怪,等待了几个小时,都没有丧失耐心,却偏偏在即将等来日出时决定放弃。后来我一直没有机会再看到这里的清晨。
过了一个多月,醒来时我觉得自己应该离开了。
他挽留我,说:“你不是很喜欢这里吗?留下来吧。”
我说:“我喜欢这里,但是喜欢是不长久的。”我只是想找个借口离开他,我已经不再是曾经那个年轻的女孩了,我因为一个男人将自己连根拔起去了一个陌生的城市,不会再为另一个男人,留在一个我除了他之外无人可依的地方。
我第一次看见余安的时候,她正从楼梯上向下走,穿着鞋跟很细的高跟鞋,腿从红色的高开叉的长裙里露出来,一直露到大腿。我弹错了几个音符,贝斯手冲我吹口哨,暧昧地挑了挑眉。她站在那里,非但没有因身上的红裙而显得妖娆,反而更加冷清寂静,她的出现使台下交谈的声音都变得微弱。她肩头瘦削,锁骨深深地凹陷进去,头发及肩微微卷曲,鼻子小巧,嘴唇上涂着深红的口红。我正盘算怎样才能吸引她的注意时,她看向了我。我下意识地想冲她笑,又怕这样不够深沉,于是只点了点头。她移开目光,我低下头看着琴弦,但心思早就不在台上,嘴里也只是习惯性地歌唱。台下有人说“我跟你走”,我希望这是她说出的,但又不敢这样去想。我抬起头确认,她正对着我微笑,周围的人都看着她。我走下台,边走边想自己应该怎样做:和她握手,并自我介绍“你好,我是杜柯。”不行,这样太做作,也不是真正的我。拥抱她,或直接亲吻她?不行,这太疯狂了,如果她不接受,我们就再也没机会见面了。拉着她的手带她回到台上?这是个很好的选择。但当我走到她面前,却不受控制地横抱起她。我的手在抖,不敢看她但强迫自己看向她。她的身体僵直,我不知是因为紧张还是因为在抵触我。我的目光扫过她的额头、眉梢、眼角、鼻梁,最终停留在她的嘴唇上,禁不住轻轻吻上去。
第二天我很早就醒来,看着她熟睡的样子。她缩成很小的一团靠在我胸口。她只是这里的过客,但我希望她会留下。我想叫醒她,问她是不是真的会跟我走,又怕自己这样太突兀。如果她只是一时兴起才躺在我身边,我这样迫切地希望她留下,倒是会更快地推她离开。
她睡眼惺忪地冲着我微笑,搂着我的脖子吻我的额头和眼睛,那一刻我觉得她是爱我的。
她在我这里住了一个多月,我们像情侣那样生活,一起吃饭、洗漱,我陪她走遍了这里的大街小巷,每天下午我去FLY准备开业她都会和我一起。但我在偶尔产生“她不知何时会走”这个念头时都会很担忧。直到最后一天早晨,她告诉我她要离开,我脱口而出问她能不能留下来。
但她还是走了。
回到家中,一切都没有改变,如果不是地上薄薄的灰尘,我会以为陈也、杜柯与这次旅行,都只是我又一次酒醉的幻觉。我仍然在寻找陈也,我去问了所有见过我与陈也的人,他们都说,从未在我身边见过这个女孩。
我和杜柯经常会通电话,他没有再问过我,会不会回去。我们聊任何事物,唯独不提起这个话题,仿佛在刻意回避。
某天他学着周慕云的语调,开玩笑说:“如果我有多一张船票,你会不会跟我走?”
我们在电话两端大笑,我说:“这句话应该是我说。”
他问:“那你要不要说这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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