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长

仔细研究家谱，和表弟切磋，终于理清了头绪：我们祖上有位叫孟龙的先人，娶了五房媳妇，其中有一房，生了个武举人，武举人的儿子盖了一套四合院，这套四合院后来分给这家老三一一我的爷爷。

我爸爸出生在四合院里，二叔，三叔也出生在那里，姑是最先出生的。晚辈中就我这个长子长孙女出生在那里。

爷爷亦商亦农。只是在农闲的时候才担着他的货担挨着邻近的村子一个村一个村的沿村叫卖。

爷爷的货担上有针头线脑的，有孩子们吃的糖，也有盐巴，还有粗糙的手纸，听爸爸说，最主要的是有黑酱，那种可以蘸一点放在碗里再倒一些水搅啊搅呀，就能弄成和现在的酱油差不多的黑乎乎的东西，做大烩菜的时候调色调味，爷爷亦商亦农，爷爷的货担中，最数黑酱卖的快。

成天价走东家串西户，邻近的村子里都知道爷爷生了三个极标致的儿子，取名凤岐，凤鸣，凤理，还有一个叫凤英的姑娘。

进过几年私塾，爷爷是识字的。走南闯北的，爷爷的见识也挺广。爷爷给他的孩子们起的名字，还是来自一个有名的典故呢！

在岐山县，有个镇名叫凤鸣镇。凤鸣这个地名，就是取自周初“凤鸣岐山”的典故。

《诗经·大雅·卷阿》中说：“凤凰鸣矣，于彼高冈。梧桐生矣，于彼朝阳。”《诗经》中描述的这个神奇而美丽的地方，就是岐山。这里是周室肇基和周文化发祥之地，三千年前的“凤鸣岐山”典故，也源于此。凤凰鸣叫过的那座山，后被称为凤凰山。

周人极其崇拜凤凰，称其为吉祥鸟。“凤鸣岐山”说的是周文王即位时，有凤凰在岐山栖息鸣叫。当时人们认为，凤凰呈祥兆瑞，缘于周文王的德政，象征着西周兴盛。

哗啦哗啦流淌着的是不甚弯曲的滹沱河。河的这边是村子，河的那边是村子里人们种的河地，平展展的地虽不多，却因离河道近不缺水，种一些菜呀！玉米呀！

村子后边的山坡上一层一层祖祖辈辈开垦出来的小块儿的梯田，种着谷子，高粱。

村子里有很多的人常常来找爷爷写信，也找爷爷来给他们读从远方寄来的信件。

奶奶是个小脚女人，是从我们村子五里地之外的屯瓦村娶回来的媳妇。皮肤白白的，颧骨有些高，年龄大了一些的时候，一双丹凤眼变得有了三角眼的雏形。

邻居远方亲戚开应奶奶笑称：你爷爷比你奶奶厚道，你奶奶比你爷爷精明。

爷爷比奶奶长️️六岁，方方面面都让着奶奶。爷爷好脾气，奶奶叨叨个没完没了的时候，爷爷实在听不下去了，会发出一声沉闷的叹息：哎！那个时候奶奶也就见好就收停止唠叨。

记忆里有一个画面特别清晰：那就是爷爷每天劳动回来的时候，一进院门就会可，习惯性的咳嗽两声，站定后爷爷会放下肩上的扁担，

听到爷爷的咳嗽声，奶奶抬眼再从玻璃里看到爷爷进得院子里往柴房走，柴房在院子的南边，奶奶从正房里走出来，下了台阶，手里举着用布条做的掸子，围绕着爷爷前头，后面，左边，右边的从上到下掸得干干净净。

我是四岁离开那里的。但我的记忆中还永远定格着这样一幅画面：月光皎洁的夜晚，万籁俱寂，洁净的月光铺洒在墙上，房屋上和院子里，还有院子里的树上。

奶奶那天带了爷爷回娘家，那一个晚上没有回来，就我和妈妈在。

一只灰兔从笼子里跑出来，妈妈怕它从门口的水道里溜出去，披了简单的衣服去抓兔子，我把鼻子压在窗玻璃上，看着妈妈满院子的跑，时而蹲下，时而站起，紧张的我心突突地缩成一团，生怕兔子真的跑掉。

爸爸师范毕业后在省城教书。爸爸的成绩原本可以上更好一些的学校，但是考虑到师范院校是免费的，为了减轻爷爷奶奶的负担，于是就报考了师范院校。

毕业后爸爸参加了工作，参加工作后每个月会按时给家里寄回去十元钱，供三叔上学用。

在之后的很多年，三叔常常会给我们讲起大哥供他上学的不易，等到三叔有能力来回馈家庭的时候，他也像哥哥那样，每月按时寄给爹妈生活费。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二叔化工学校毕业后参加工作，军工企业伙食好，二叔每次回家看望老人，就会省吃俭用好多天把省下来的饭票打好多的馒头给爷爷奶奶带回去吃。

出生在这样一个友爱的大家庭当中，从小耳濡目染着父辈们对爷爷奶奶的孝敬以及兄长之间的互敬互爱互疼，俗话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长着长着我们就长成了父辈的样子，甚至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有过之而无不及。

前几天桂花婶婶从家乡来省城看病。父辈之间互相关照那是肯定的。前去医院看望病人，吃的用的还有人民币都带的足足的。桂花婶婶感激地说：每次都是麻烦你们。

妈妈急忙打住了桂花婶婶的话对桂花婶婶说：我们回到家乡，你们又是怎么关照呢？这么多年多亏了你们对爹娘的关照，才让我们省去了好多的心思，全心力扑在工作上。

桂花婶婶的孩子晚上倒替着住在我家休息。昨天片子出来的时候带着弟弟和片子一起去另外一家大医院找专家会诊。

回来路上听到表弟唉声叹气，惦记着他妈妈的病情，听他说好几日吃饭甚少，胸腔里憋得胀胀的满满的。

姐姐急忙停下车去药店给弟弟买了开胸顺气丸，晚上叮嘱表弟的女儿一定要让爸爸按时吃药。

姐姐在开车回家的路上，这个弟弟帮助我们的画面一帧帧出现在眼前。

前年她和三叔回家乡给爷爷奶奶立碑，表弟忙前忙后将近一个月，选碑体，定碑文，刻子女名字，不遗余力给予帮助。

一个人开着三轮车将那么沉重的碑体抬到山上，还想出了把碑体固定的结结实实巧办法，我们回去时省时省力高效完成。

相互扶持，互相帮助，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这是张家的传统，也是张家在成长路上不断前行的法宝。

当然我们也有不尽完美的方面。比如说奶奶去逝的时候，一个叔叔忙于工作，忙于生活，竟然没有回去参加奶奶的葬礼。

这在我心里埋藏下了一个实实在在解不开的疙瘩。很多年对于这件事情一直耿耿于怀。实在想不通，自己的亲娘去世，竟然还能不送最后一程。

冤家易解不易结。在漫长的岁月当中，当自己经历了太多的悲欢离合与世事艰难，一点一点慢慢地体会到了叔叔的不容易，变换角度，多方面思考，感同身受地去理解叔叔当年的难处，与问题和解，与叔叔当年的这一行为和解。

打断骨头筋连着。 后来每每想起叔叔，心中升腾起的是自己小的时候生病时叔叔对自己的体贴；当爸爸出了交通事故的时候，是叔叔用军大衣把自己包在怀里，怕大车上的风吹坏自己的侄女儿，也是叔叔用尽自己的能力与各方面的人脉，将交通事故处理到最大限度的保护弱者。

人啊！无论多大也在成长！经历过顺遂如意的事业与生活的叔叔，后来在女儿的家庭变故中遇到了较大的波折，N年后回归旧址的叔叔念及兄弟姐妹情，组织张家三代亲人欢聚一堂，问祖寻亲，留下了弥足珍贵的文字与影像资料。

爸爸与妈妈，叔叔与婶婶承袭了爷爷奶奶夫妻之间互敬互爱，互相疼爱的优良传统。

八四年爸爸出车祸之后，一家之主的坍塌，给这个家庭带来了意想不到的灾难。

妈妈曾经是爸爸宠溺着的小女人，一夜之间遮风避雨的人变成了需要照顾的人。

四十年来妈妈无微不至的关心体贴，让爸爸从一个重度脑外伤患者恢复成一个可以生活自理无忧无虑的健康老人，这之中饱含了浓浓的爱意和重重的付出。

叔叔的女婿经商失败后不幸入狱，十多年炼狱生活出来之后东山再起，事业顺风顺水儿女双全时女婿却因过度劳累，积劳成疾撒手人寰。

婶婶心疼女儿与外孙，经不起这样的打击不知不觉间患上了老年痴呆，久医无效，而且病情发展的特别快，现在越来越严重，婶婶现在吃饭都需要叔叔一口一口的喂。

八十四岁的叔叔本来已到了别人照顾的年龄，然而为了减轻孩子们的负担，自己还要照顾老伴，吃喝拉撒一应俱全，叔叔一个人完全的承担下来。

今年八月份，叔叔组织弟兄三家聚会，叔叔依然穿着从年轻时就极愛穿的白裤子，戴着鸭舌帽。

坐在沙发上的叔叔后背展刮刮的，我笑着问叔叔后背笔直的秘诀，叔叔笑答：累展的！

顿了顿叔叔说：不要管年龄有多大，要时时有意识的往后阔胳膊，这样背自然就直溜了。

我心里想：扩直了的何止仅有叔叔的后背，还有我们张家骄傲的挺起的脊梁。

我常常想：之后的某一年的清明节，我会带着我所有的弟弟妹妹们一起回到家乡，去给爷爷奶奶的坟地上插上三炷香跪在那里告诉老人：您的孩子们在不断地成长，无论何时何地，也无论身在何方，他们的心是从滹沱河边那个小小的四合院里出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