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洞

      电梯门打开了。那个女人皱着眉头瞥了一眼电梯里略显满当的人，态度倨傲的扭进电梯里，按下了59层的按钮。她那精致的妆容、璀璨的耳环及戴着镶钻戒指手中，大包小包的名牌logo的购物袋，像一道彰显富贵的光圈，为她在狭小的空间里占据了一方不可侵犯的领地。

        电梯间后排的人群中发出小小的骚动，那是被前排后退的人碰撞引发的报怨。一股令人迷醉的高级香水的味道从前往后缓缓弥漫整个电梯间。那个用手帕纸掩住鼻翼的姑娘，手下移到唇边；一个中年胖女人用眼睛死死盯住老公的脸，逼迫他露出无动于衷的表情；而那个带着金丝边眼镜，看似儒雅充满学问的男人，不为人察觉得做着深呼吸。

          电梯间顶部及四壁冰冷铁灰的金属反光，共同聚焦着一个夺目的影像，但它们的光线太弱，远不及那颗颗闪动的钻石耀眼。

          那个女人高抬着下巴，摆出一个使曲线毕现的高贵姿势。电梯走走停停，人们出出入入，居然一点都没有打扰到她。

          也许是累了，也许是电梯间突然空旷的感觉使她没了表现的动力，那个女人的骨架微微松散了一下，漫不经心回头扫了一眼。

        像是突然被雷劈到，那个女人水蛇般柔软的腰肢僵住了，脸色苍白的以至电梯壁的铁灰色毫不费力的投射上去，继而又火烧一般涨红起来，脸上的脂粉仿佛不是涂抺在一张脸孔上，到像是一层面粉附着在红烧肉上。

          ……

          那个女人一进入电梯，站在人群后的她就认了出来。她牵着那个女人与那个女人的前夫、也就是自己现任丈夫生的孩子，立在人群后，冷眼看着那个女人趾高气扬的做作，一股仇恨及报复的冲动在她心里翻腾。

          那个女人实在有手腕。在与前夫生下儿子后，居然勾达上一个富商，以小三的身份成功上位，成了有钱的阔太太，并又生下了一个儿子，巩固地位。

          当时尚未离婚，前夫无法忍受那个女人红杏出墙，盛怒之下痛打她一顿。而那个女人叫来自己的兄弟，就在与前夫新婚不满三年的家里，打得前夫夺门而逃，直到被打昏在楼下。

          刚满周岁的儿子判给了男方。在爷爷奶奶的家里，并没得到多少长孙应有的宠爱，却因根本挥之不去的仇恨加上那张越长越像母亲的脸，被灌输了仇恨——也解释了他为什么不招人喜爱！年仅五岁的他就懂得了太多察人脸色的本领。

          当他小小的身躯被挤在人后时，他闻到了一股好闻的味道，那个味道他在那个被家人憎恨的女人身上闻过，但己经是上幼儿园小班时候的事了。在他幼小的心灵里，那个女人也许是狼外婆变得——不管奶奶告诫他那个女人内心多么狠毒，但他看到、感觉到的外在是温暖的、亲切的。他不敢违背训诫叫那女人一声“妈妈”，但他知道那个女人是谁。

          前面的人渐渐走光时，他看到了那个女人，他的眼睛亮了一下，可火光很快被身边严厉的眼神掐灭。

          他低下头，泪水从眼中涌出，大滴、大滴，落在脚上蓝色帆布的鞋面上，洇成一片。吧嗒、吧嗒，敲击着她们的耳膜……

          那个女人怔怔地看着男孩，紫红过后，脸色又是一阵惨白。不敢和自己的儿子说话，也不能和自己的儿子说话！！他好不好？这——还用问吗？他那深深垂下的头和湿透的鞋面——做为亲生母亲自己却无力、更无权质问任何人！而紧紧抓着儿子的手，衣着简朴的瘦小女人，此刻威严的像一位临朝的皇后，直逼视的叫人恨不能钻进地缝。

          电梯缓缓上升。那个女人扑向按纽，使劲按下即将到达的21层。必须要马上离开，心已经割裂的不能跳动，衣衫已被剥离的不能遮体。

          ……

          她看到那个女人落荒而逃，胸口压抑的怒气长长呼了出来，但并没有感到多么的轻松。她蹲下身子，将男孩揽入怀中，无比惆怅的深叹了口气。

          她又能怎么做呢？婆母连哭带骂的痛诉在她耳边轰鸣；丈夫挨打的残酷场面在她眼前晃动；朋友嚼舌那个女人挥霍快活的生活啮噬着她的心，她又能怎么做呢！！！

          电梯缓缓上升。她把男孩紧紧拥在怀中。他们还要承受多久这越来越空洞的感觉和令人窒息的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