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兴安岭的山里,信号时有时无。一大片的白桦树,一大片的落叶松,一大片的黄草。北京的初夏,这里还在寒冬。正感叹好山好水好寂寞,也暗自在庆幸来得早,这一片土地尚未得到工业化的旅游开发。
在这个方圆几百公里连个自动取款机都找不到的地方,我正蹲在唯一开业的小店吃着一盆野鲶鱼炖茄子。说是鲶鱼,其实长得颇像黄辣丁,地下冷泉山上雪水里捞起来的,肉质那叫个鲜嫩韧。跟去了皮儿的茄子炖在一起,加几颗大红灯笼辣椒,好吃得差点吞了自己的舌头。
手机突然响了,一个来自辛辛那提的陌生号码。刚接起来,大米饭先生那辨识度极高的苞米碴子口音真是提神醒脑。
大米饭先生曾经在某知名高端自助餐厅喝多了,爬回来高喊着没吃饱,让哥们儿几个给他送碗大米饭。等米饭送到的时候,这货坐在走廊尽头,背靠着暖气片,自己在那儿叨叨:“大米饭 is my favorite”。因此得名。
彼时大家各自有伤痛、背负和迷茫。几乎一瞬间,好几个20刚出头的大男孩就成了家里的顶梁柱。坚强和责任有时候太过于沉重,酒过三巡,就泪流满面。大米饭先生喝大之后除了说英文爱抢话,还喜欢满街疯跑。那些年,撕裂过十字韧带和交叉韧带,丢过手机也摔花过脸。后来,大米饭娶了相恋多年的初恋女友,这些热血青春的锅就交给背锅先生了。
大米饭先生的媳妇儿,那真是一条令人钦佩的汉子。多年后读到一句鸡汤文:“如果特别爱一个人,就放手让他走,如果他回来了,那他就永远属于你。”深深的觉得熬这碗鸡汤的就是大米饭太太。从大一的初恋到大四毕业的异地分离,领证,然后异国,再异地,然后近一点的异地,婚礼,然后再异国。
彼时两人大四还没毕业,大米饭太太从家里偷了户口本出来跟大米饭先生领了证。隐婚的第四个年头,大米饭先生喝多了总算是吐露出了这个秘密。后来的后来,才想起有一年冬天,在日内瓦湖畔,看那漫天喧嚣的跨年烟火,大米饭先生突然神叨叨的自言自语:“要是能在这里求婚就好了。”掐指一算,那会儿正值这两口子领证一周年。
最近这几年,北美北非北欧北京,兄弟几个散落到地球的各个角落。而大米饭先生和太太婚礼时,每个人都在。有一种情谊是无关乎社会地位,无关乎收入多寡,无关乎长相美丑的。这种情谊是不管你再牛(哔—),你还是那个傻(哔—)。万一你哪天真傻(哔—)了,没关系,哥几个兜住你。万一哪天不小心把自己玩儿跪了,你爹妈就是我爹妈。
大米饭先生心里住着一匹野马,而大米饭太太把自己变成了草原。如今的大米饭先生也算是高精尖行业的青年专家,这两口子总算夫唱妇随在辛辛那提团聚。大米饭先生的苞米碴子声音还在那里喋喋不休,信号却时有时无,从断断续续的声音里,听出大米饭两口子正在等待一只小猴子的到来。
哪怕曾经痛不欲生,哪怕曾经身上和心里都长满了毒蘑菇,这时候,遇上了能同甘共苦经历风雨的人,就请抓住不要放手。我并不是一个善颂善祷的人,但一群傻逼里总会有人要最先得到幸福——大米饭先生得到了大确幸,而我面前这盆野鲶鱼炖茄子,又何尝不是孤单旅途中的一点小确幸呢?
在这一片千里冰封了八个月的土地上,荒野茫茫的萧瑟寒凉中,山和树依然顶天立地的站着,冰和雪已经化渐渐成水流入小河,只等那五月晚到的春风。
绽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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