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老家下了雪,房顶上白雪皑皑,池塘边冰冻三尺,窗外寒风凛冽,按照父亲的话,外面的风吹得做鬼叫嗬!我推开窗户,望着田野深处,雾蒙蒙一片,洁白的雪花儿,仿佛染了一层锅灰,黑唆唆地,他们说是霾,我觉得是周边砖厂烟筒里飘出的不洁之物,每天怵在那当儿,喘气儿,花草数木蔫了!飘零的雪花也大打折扣,不如往昔般纯洁。现在,光秃秃的树枝,不再有麻雀的停留,想必躲林子里暖身去了吧!这鬼天气,甭说是飞禽走兽,连人都没辙儿,都无一列外地靠近炭火,或者柴火盆的边缘,喝茶取暖,间或嗑嗑瓜子,聊以慰藉。墙壁上刮了一层雪白的腻子灰,此刻,被柴火熏成了腊鱼腊肉的层色。母亲说,这柴火终究是烧不得,黑漆漆的,邋遢,不够体面……父亲笑道,不能讲究那么多,先烤热一身,再说吧!蓦地,父亲将那双干裂、黝黑、消瘦的手,径直伸到了火盆的中央,仿佛体内寒气逼人,烤起来,咋咋呼呼,让他大呼过瘾。此刻,已无庄稼活,日子过得很惬意,但父亲照旧会去镇上的粮店,扛麻袋,当搬运,一天能赚个一百来块钱,补贴家用,今天由于落雪,路面湿滑,被迫停了工,耽搁了一天的工夫,父亲明显无往时般神采奕奕,耷拉着脑袋,抽起烟来,跟地里白菜萝卜一样,显蔫!合计着,还是踏踏实实赚钱要来得爽快哩!对于一个忙惯了的人,休息片刻,都觉得难受。父亲靠近火盆,抽烟,间或跟队上的老伙计扯扯收成,时不时地添一块木柴,让火燃得更通旺些。
狗就老实巴交地蜗居在父亲布鞋旁边,来了人,倘若熟识,就惯常地吠两声,然后,又慵懒地眯缝着眼,打盹儿了!父亲叼着软白沙,吧嗒吧嗒地,眷念着,间或抚摸着那柔顺的毛发,父亲经常用肥皂给它洗澡,透着一股浓郁皂香。去年被人遗弃在马路边,饿得汪汪直叫,父亲见它可怜,好歹是条生命,不能见死不救,于是收留了它,给它吃喝,一日三餐,少不了荤腥,还搭了狗窝,天冷了,给它垫了一层破旧的棉被,把它打点得祖宗菩萨一样,生怕怠慢了它。左邻右舍都说,这是一条发财狗,好好善待,必定福报。父亲笑道,发不发财,没想那六月六,来了!便有口饭呷,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它去死吧!狗很通人性,也很讲义气,老老实实地看着家,见陌生人过来,都会惊觉地吠上一阵,如今,安详地窝在父亲的脚边,享受着炭火的抚慰,那毛发愈发精致、透亮。
风雪渐渐消停,父亲拎着扫把,一本正经地清扫着禾塘边的枯枝败叶,与残雪。那种飒飒的扫地声,日渐娴熟,颇有章法,那消瘦的背影,跟扫地僧如出一辙!扫得很干练,自然很洁净,枯枝败叶,渐渐被清扫至簸箕,舍不得扔,晒干,无疑是最佳的生火佐料。我们扫地,嫌脏,人又懒散,做起事来毛手毛脚,如此一来,地自然没法清扫干净。父亲经常数落我们,干活要有干活的样子,吊儿郎当,终究是成不了气候的。十年如一日,父亲总能将地扫得晃出人影儿,虽然这是微不足道的小事,但不难看出他勤勤恳恳、踏实苦干的本性。逢年过节,父亲总会倒腾着那口湘腔:我这人不善谈讲,但是我做工夫的原则,不喊口号,不港空话,就三个字,踏实干!正因为这种务实的工作作风,父亲不管在工地上搬砖,还是粮店扛麻袋,都走得很开的。在沉重的担子压在了父亲肩头,他一声不吭,照旧挺直腰板,负重前行。雪又纷纷琳琳地下了起来,雪花飘在父亲的脑袋,渐渐白了头,父亲依然手持扫把,飒地有声,狗紧随其后,哈着气儿,它想给暖身儿。父亲却无动于衷,叼着烟,一本正经地扫着,雪落满了台阶,也染白了他的身子,他要将院子里的雪清扫干净,可是雪下个没完,他也要没完没了地坚持下去,渐渐额头冒了汗,碎了痰,腰也栽下去三公分,他照旧有条不紊地扫着残雪,直至身子飘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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