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65块

他在烧锅，动作苍老而缓慢。火很旺，照在他满是纵横沟壑的脸上，愈发显示他的老态。锅内翻滚呼呼冒着热气，锅盖上的把手已经不见，为了抵挡热气加了类似玉米棒的芯子在上面挡着。内心一阵抽搐，想着一会就去给他换个新锅盖。

过了一会，他拿起鞭子，像往常一样要去放羊。可是他的腿！依旧不太灵便。我问他，外公，你有钱吗？我给点钱给你。他缓慢抬起眼皮，说，乖，我有钱，我给点给你吧。我说不要，我现在工作能挣钱了。他说钱都是到月了给，一个月65块，我攒下来给你点。

有一种山突然崩塌的感觉，内心剧烈疼痛！“一个月65块？！”我以为自己听错了。

他喃喃自语道，一天两块钱，只够买一盘豆芽菜。眼泪刷刷流下来，不可抑制。不善表达的我，竟然上前拥抱了他。有一种疼痛和不舍在我周身蔓延，撕扯我的心。

我开始翻包，我要把所有的钱都给他。

明明记得包里有几千块钱，掏出来要不变成发票，或者类似白纸之类的。一阵翻腾，内心奇怪极了，明明有钱的啊。好不容易翻到一个红包，里面有两三张红色的票子，一阵欣喜和激动，虽然少了点，也够他吃几顿饱饭。可是抽出来后，掉到地上，却变成了三个口罩，是的，那种在药店买的一次性的口罩！

一阵绝望。明明是钱的，怎么就一下子变成了口罩？焦急万分，以为自己弄错了。突然醒了。不过是梦。

看看手机，5点47。眼泪流了又流。

我上高中的时候他去世，至今我读完研究生后都快10年了，第一次梦到他，我的外公！梦里，他还是那么苍老，腿脚不方便，还要去放羊，一个月只有65块钱！我嚎啕大哭，熟睡的儿子被我吵醒。说他做了一个外星人来地球的梦。我说，妈妈也做梦了。

我拿起手机给老家的妈妈打了电话。爸爸接的电话，我说妈呢？他说你妈就在旁边。我告诉妈，我平生第一次梦到外公，可是他说钱不够花，每天只能吃豆芽菜，一边说一边哭到不能自已。

妈妈说，别哭，过两天清明她和大姨就去给烧纸。我不敢多说，怕妈也哭。于是仓促挂了电话。

我想起自己的包，昨天晚上刚刚和孩子取了两千块钱，可是为什么就不能给他？

他脾气暴戾，经常打骂外婆，听妈妈讲，小时候待她也极不好。可是我身上毕竟流着他的血。在那个饿死人的年代，外公靠着推独轮车走家串户卖豆腐养活了我四个舅舅、我大姨和我妈，还要怎样的恩情，还要怎样的好呢？

今天是2017年3月22日，距离清明节还有十来天的时间。外公，我想你了。不管你在哪里，都希望你健康快乐！妈妈会给你送钱的，我也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