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兴当铺

作者: 舌笔先生 | 来源:发表于2017-03-20 20:45 被阅读191次

    人生本是典来去,世事何如当东西。

    一帆风顺也好,

    坑谷频来也罢,

    谁没有个埋汰的时候。

    今日我施以援手,

    他日我必成佛陀。

    李大兴,徽州人也。官宦世家。幼五岁熟诵佛经道本,随登云师傅隐于苍山修行。

    年廿有五,父有令,承家业,传香火。遂归。

    饱学却不愿考取功名。灰布长袍,终日飘然于市井。

    三月余,择街尾一十字路口阴面处,开铺。上香、点幌、迈马鞍。

    三童子分持利世元宝、青花瓷瓶、三镶如意跨门,大兴以算盘扣红木柜台三下。门楹贴大红对联:新张伊始喜气扬,平安如意当吉祥。行门侧竖锦缎象形,上书墨黑醒目的四个大字:大兴当铺。金丝楠木的望牌打磨地锃光瓦亮,倒映着开业之日纷乱热闹的场景。

    大兴当铺就这么开业了。

    李大兴自然是坐柜。站柜之位却一直空缺。

    大兴素以惠民为本,生意多照顾穷苦之人,口碑渐佳、生意渐旺。李大兴一人实在劳累。李大兴寅时起床,一番忙乱过后,不觉已近日午。丫环准备的早点一动未动,扔搁在柜台内里。父亲心疼儿子,几欲介绍站柜过来帮忙,皆被大兴婉言谢绝。

    八月既望,日暮远山。李大兴挂上门栓,准备从后门离去。忽听得后门有人在门外嚎叫,声似饿狼。大兴是懂行之人。同行来访,不敲门,只是嗷嗷嚎叫,主人便知。

    大兴打开门,见得门外有一后生。蓬头盖面,衣衫破败不堪。

    “请问秀才何事之有?”

    “到典当铺自然为当物而来。”

    后生说话间透着一股英气,全然不似乞丐。

    李大兴上下打量着,此人从上到下,身无长物,不免心生疑问。

    就在此时,二人四目交错。

    李大兴心中一颤,道:“快先请进吧。”

    “请问秀才所当何物?”

    “李朝奉,不知可否借刀一用。”

    李大兴心中甚疑,还是从柜里取一把尖刀出来,双手递给后生。

    后生毕恭毕敬地接过刀,小臂微微颤抖。端立于铺柜之前,一把扯下破破烂烂的裤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尖刀插进大腿。刀尖向下一划,一转,一提,切下一块肉来。

    “李朝奉,就当这块肉,您看值多少钱。”

    李大兴起身,径直走到后生面前。

    “愿不愿做我的站柜先生?”

    从此鉴生就成了大兴当铺的站柜。这是李大兴给的名字。

    鉴生从小在当铺长大,活计营生手到擒来。只是除了干活,对自己的身世过去一概不提。

    未登龙虎地,先进发财门。

    “虫吃鼠咬,光板没毛,破面烂袄一件。”

    一块钱的大毛(狐皮袄),鉴生开口就是三毛。这是行家。

    掌柜说的是炉腿(三块),鉴生就说眼镜(两块),会给东家省钱。

    是年元旦。瑞雪封门。

    当铺没有休年假的习惯,大年初一,也得营业。

    拜过年,鉴生取下门闩准备营业。

    忽见门庭外檐下蜷缩着一人。年逾五旬,身上的破袄即便扔在街头也无人问津。

    行有行规。当铺每逢年初一,要讨彩头。第一个登门的顾客称之为“天字第一号”,尽量不与此人讨价还价,图个吉利。

    鉴生忙把此人迎进门。

    “此处可是李大兴李爷的店铺?”

    “正是。”

    “未知尊者… …”

    “鉴生爷请先长长眼,我这宝贝可值多少钱?”

    鉴生双手接过老者递过的破包袱,见这包袱叠了三层。第一层左巾压右巾,二层相反,三层布面左下方折了一道痕。心里就有数了。

    知道这里已经不是老者光顾的第一家当铺。

    鉴生仍小心翼翼地将包袱打开。只见里面包着一个卷轴。平展开来,是一幅写意的小景。看看笔法,端详布局,确认落款,这确不是什么名家手笔。

    “尊者打算当多少?”

    “五百钱。”

    李大兴从内堂走出来,一脸喜气洋洋的过年气。看到来了生意,心中更添欢喜。

    鉴生见东家走过来,使个眼色。李大兴远远瞅了一眼来人,嘴角一挑,微微点头。

    鉴生是聪明人,心中暗想,东家平日虽慈悲为怀,救世济贫,可这次手笔也太大了点。难道东家没明白我方才的意思。

    鉴生赔了来人一个笑脸。

    “尊者稍等,我得问问掌柜的。”转身向着李大兴走去。

    “东家,画是假。鉴生能以项上头颅做担保。此人来历不明,画也难问出身。”

    “可以。”李大兴微微笑着。

    “东家,此人要价如此之高,想必瞅准了今日是年初一,不讨价还价。而且已经去过三家当铺,同行都已经给提了醒。东家三思。”

    “可以。开票吧。”

    鉴生看着东家的脸,满脑袋疑惑地开票去了。

    李大兴取了票据,拿着钱走出柜台,来到此人身边。

    “这钱尊者拿去,东西可不留于此。”

    “万万不可,万万不可,李爷果然不同凡响,不过东西既然已当,自然就是店中之物了。”

    “好!不过尊者放心,此物不设时限。尊者何时来赎回,自当原封不动地归还,绝成不了死当(到了规定时限未能赎回,就属于当铺的物品)。”

    老者拿着了钱,转身离去。行至门口,回头,鞠一大躬。道:“老朽恐是无力再赎回。李爷大仁大义,必得善果。”

    鉴生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

    李大兴缓缓回身,打开画轴。

    画面上部是一面随风飘动的酒旗,占据了整个画面的一半。旗下是一个农夫在喝茶,身旁是一只大肥猪。人远猪近。故觉得人小,猪却格外大。

    李大兴道:“鉴生,你看这酒旗与往日所见可有异处?这猪又如何呢?”

    鉴生仔细看着画面:猪,旗,旗,猪。

    李大兴大笑。

    酒旗并不是普通的布,是绸锻所织;而画纸刚巧也是以绸缎装裱;猪谐音“珠”,且是大猪。连起来不就是绸下有珠。

    “哎呀!”鉴生恍然大悟。

    卷起画,立起画轴,将轴底打开。

    咕噜噜,三颗硕大的珍珠从轴筒内滚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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