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脚

文/冬月之恋　　

　　

洗脚

      米贵在一家公司里担任保安，闲暇之余，他常邀几个朋友一起耍牌。米贵今天的手气不错，等到傍晚从麻将场里出来的时候，他竟然赢了四百多块，这对于平日十赌九输的米贵来说，也算是新媳妇上轿——头一回了。

　　这两天老婆刚刚回了娘家，想想家里清锅冷灶的，米贵便踅到一家瓦罐煨汤的馆子，点了份牛肉盖饭和一罐排骨汤，一个人不紧不慢地吃起来。

　　米贵打着饱嗝从小饭馆里出来的时候，S城里夜晚的灯火已一片辉煌。他沿着宽阔整洁的街道一路迤逦前行，猛一抬头，发现自己来到了那家小城里有名的有着泰国风情的大型洗脚城的门前。他忽然心血来潮，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去洗脚城里洗过脚呢，也不知道那洗脚是什么滋味。平时与门房的老王聊天，米贵总是好生羡慕，老王说他几乎每个月都要去洗一次脚呢。与老王相比，米贵感到自己是白活了，他觉得今天无论如何要去洗一回脚了。

　　米贵走进这家名为泰美洗脚城大门的时候，看到大厅里空荡荡的，只在里间有两个保安和一名服务员以及一名收银员，这使他有些意外。

　　“贵宾里面请！”那名男孩模样的服务员迎上来说道。

      米贵有些受宠若惊。服务员领着米贵径到里间，来到换鞋区，米贵麻利地脱掉皮鞋，换上双拖鞋。年轻人细致地帮他取过皮鞋，放到一旁的贮藏室里。米贵瞄了眼收银台里那个满脸青春痘、穿着身干净圆领红白相间工作服的女孩，装出几分老练而又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你们这都有哪些价位的服务呢？

　　“噢，先生，我们这88元起步，有138元的，288元的，好几种规格不等的服务。”男孩朗声答道。

      米贵微微颔首，年轻的男孩继续介绍说：“如果先生洗脚的话，我建议您还是做288元一套的，我们给您的水里加了一些滋养脚的药材，顾客们的反映还蛮不错的！”男孩最后一句加重了语气，在米贵听来显然有暗示的成份。米贵的表情很淡定，脸上始终带着一丝笑意，像三国里的刘备，“喜怒不形于色”。

      米贵的不温不火的态度，让男孩感到有些茫然失措，像一位辛勤耕耘了大半年的老农，忽然产生年底没了收成的忧虑；又仿佛如一只铁拳，一头打在了一团棉花上。

　　“当然啰！先生，我们还提供688元价位的泰式全套服务，准保让您满意！”男孩脸上绽开的一丝笑容忽然收敛了，压低声音，语气温婉地说，俨然拿出了本店的杀手锏。

      米贵专注的神情一下放松下来，这个一直侧耳倾听的男人用一种异样的目光打量着眼前男孩一张朝气蓬勃的脸。这张脸的主人似乎还不到二十岁，正是跟自己的儿子一般的年纪，应该还没结婚，可如今他在这里已被浸淫成什么样子了！米贵在心里忿忿地想，还全套服务呢，这话从男孩嘴里蹦出来，咋听着那么别扭呢？他心里忽觉五味杂陈。

      “就按你先前说的那种，我还是洗个脚吧！”米贵澹澹地对男孩说。他自然不去做什么全套服务，想到男孩也是为着工作，他在心底又有了几分理解。

　　男孩递给米贵一副号牌，忽然声音洪亮地喊了一嗓子，“好嘞，楼上208房贵宾一位！”这一嗓子像是说给楼上服务员听的，又约是出于一种职业的习惯，一下给夜晚冷清的大厅注入些许生气。

      米贵接过号牌，在另一名女服务员的引领下，顺着蜿蜒的楼梯来到二楼，眼前一下豁然开朗，而且热闹非凡。厅里有许多做足疗的顾客，还有几名来往穿梭的服务员。楼上的光线不是很亮，光影朦胧，人们的脸目看不太真切，有人在低低地窃语。空气中飘荡着舒缓的音乐的旋律，大厅里弥漫着水雾和花的清香。

      女服务员打开208房间，米贵跟进去，见这是一间约十平米的小房，房内并排放着两张铺着白布套、床头能够折叠升将的单人小床，两床头之间有一个木制的茶几。米贵在一张小床坐下的当儿，服务员打开了墙上的空调和电视机的开关。她转身出去，很快回来，端来一盘插着牙签的果脯，轻盈地放在茶几上。

      “请问您点几号服务员为您服务呢？”她出门前问道。

　　“11号吧！”米贵不假思索地说，俨然是这里的熟客，他不愿暴露自己初来乍到，信口胡诌了个号码。

　　“好的，先生稍等片刻！”她带门转身离去。

　　约五分钟的光景，米贵听到钥匙开门的声音。一个年轻的女子端着一桶热水进来，轻盈地将桶安放在床尾的空处儿。

      女子约摸二十多岁的光景，一米六几的个儿，相貌并不十分出众，却也显出几分端庄的美丽。

　　“先生，很高兴今晚能为您服务！”女子声音爽脆，冲米贵莞尔一笑。

　　在女子的示意下，米贵脱下袜子，将双脚浸在那只大小合适、水温正佳的木盆里。一股暖流缘腿而上，米贵恍然找回了那种久违的童年里熟悉而舒心惬意的感觉。

      女子绕到小床后面，将床的支架升起，开始在米贵的头部揉掐按摩。米贵微闭了眼睛，动弹不得，想喊却又喊不出。他平日最忌讳陌生女人摸自己的头，没料到洗个脚还有这么些程序，好在女子的手法很温柔，这使米贵紧张的心情慢慢放松下来。空调刚开不久，房中的热力还没有退尽，电视里在播放一部略带诡异色彩的探案纪实片，房内的空气有些窒闷。

　　“你们的生意看上去不错呵！”米贵打破缄默问道。

　　“嗯！还行吧！”女子稍顿了一下回答说。

      “你是学生，刚出来工作？”

　　“不，我已经结婚了！来这里已有三个月！”

　　“你上班很辛苦吧？”

　　“还行吧！我待会儿零点下班，明天中午十二点上班；忙的时候一天要做七八个钟，最少也有一两个钟。”

　　“像你一样的服务员你们店里还有许多吧，待遇一定不错的？”

　　“有三四十人，月薪五千吧，加班另算的！”

      女子将小床的支架重放下去。米贵将脚从温热的水中抬起。女子躬身下去，拿宽大的纸巾将他的两脚抹干，又在脚上抹了一层油。她蹲在那里窸窸窣窣地一阵忙碌，米贵瞥见她点燃了火机，接着传来“嘭嘭”两声响，米贵脚板一紧，感觉两只脚心分别被扣上了只小火罐，他知道这是中医拔火罐的一种足疗法。

        接着，米贵转过身子趴在床上。女子兀地上床骑坐在他身上，两只纤手在他的肩部至臀部游走，发出惊人的力道，这让米贵感到匪夷所思。

　　“你的手指真有劲！”米贵叹道。

　　“唔，这也都是练出来的！”女子轻描淡写地说。

　　“把你的手给我！”她说。

　　米贵伸出两手，女子在米贵身后反剪了他的双手，用力提拉……

      米贵的身子跟着一起一伏，这让他想起小时候做的游戏。一会儿，米贵又感觉到女子的双脚在他后背揉踩，疑心自己单薄的身子骨要被这女子踩碎。一番折腾后，米贵的筋骨彻底放松了。

　　米贵坐起穿上袜子，两个人一边吃果脯，一边聊天。

　　“先生下次再来，可要记得我的号噢！”

　　“那是自然！” 米贵的回答言不由衷。

      出门的时候，米贵又见到先前的那个男服务生。

　　“先生，还尽兴吧？”男孩关切地问。

　　“嗯！”米贵点了点头，忽然想起这男孩先前介绍的“全套服务”，不禁暗叹世风日下，人心不蛊。

　　“嘀铃铃……” 米贵口袋里的手机骤然响起。

　　米贵快速地走到避静处，老婆在电话里吼着：死鬼，下班不着家，上哪儿去了呢？你赶紧回去，洪卫来了，正在咱家门前等着呢！

　　洪卫是米贵的外甥，住在遥远的农村老家。他怎么来了，米贵在心里嘀咕。

　　米贵跟头流星往家里赶，到了自家门前，见一个年轻人正趴在走廊的栏杆边玩手机。

　　“舅舅，你可回了！”年轻人冲米贵喊了一声。

　　米贵一看，认出那年轻人正是洪卫。他打开门，眉毛一挑，问：你咋这么晚来了？

　　洪卫说：“原本可以早些时候过来，不想火车晚了点。我这次来吧，主要是来寻在S城里打工的妻子孟丽，接她一起回去的！”

　　“你是说，孟丽在S城打工？”米贵有些意外。他一直有些遗憾，去年国庆节洪卫结婚时，他因患重感冒，没能赶回去参加外甥的婚礼。

　　“可不是，出来三个多月了，都没来探望一下您和舅妈。也难怪，孟丽正和我闹别扭呢，——我不喜欢一个女人家在娱乐场所里工作，可她偏偏不听，我们为此经常吵架，我担心再这么下去，她性子野了，要同别的男人跑了！”洪卫大吐苦水，神色有些忧悒。

　　“夫妻间过日子，磕磕碰碰总是免不了的。要相互理解，相互信任，多体贴，多沟通，你也不要把事情想得那么坏！”米贵劝慰说。

　　“但愿我这次来能让她回心转意！”洪卫叹口气说，一边呷口茶，一边滑拉着手里的手机。

　　洪卫的手机忽然响起了音乐，正起身续茶的米贵一眼瞟去，见屏幕上一个女孩笑吟吟的图片。洪卫说，孟丽打电话来了！

　　米贵一下愣住了，洪卫电话里说了些什么，他一句也没听清楚，他只知道，外甥手机里来电显示的那位女孩，可不就是泰美洗脚城里的那位11号服务员吗！

　　

-END-

　　

　　                    2017年10月2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