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1.
扎着高马尾的女孩站在高高的雪峰上,寒风像刀刺入骨髓,直直痛到心里。
原本青葱的山脉,被雪覆盖成一片白,衬得裹在湖蓝色外套里的她愈发明亮。苏格格的腿脚已经变得有些麻木,眼睫毛上不知何时覆盖了一层细白,但那双眼睛却越来越明亮。
终于,那些明亮化成无数晶莹温热的泪珠,打湿了脸颊两团经年不消的高原红,像无意中打翻了带着细闪的粉系水粉,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李向白丫的就是个骗子!”最后,她终于吼了一句,满是委屈的颤音瞬间被风吹散。
其实李向白没打算这么早回东城的。只是任务在身,领导催的也急,不得已才骗苏格格说去采样本,实则背着所有行李踏上二十三小时的火车之旅。
他离开时心里像堵着块大石头,让他平日如飞的脚步变得踌躇不定,活像个心事满怀的老大爷。
手机屏幕不停地亮起“十三酥”的名字,那是他给苏格格的备注,李向白没有接起。记忆的藤蔓却延伸到了初识这个女孩的时光,不断地提醒着他,就算舍不得,他也要趁还有时间,多奋斗一些。
然后挑个良辰吉日,向喜欢的女孩告白。
part2.
李向白初中班级有个从云南转来的女生,曾经引起过很大一阵轰动。
听说她的父母早逝,于是跟着爷爷奶奶来投奔东城的姑姑,顺便转到这所学校。
很少讲普通话的人一旦到了陌生且人多的环境,往往只有两个选择。一是装成沉默的羔羊,不讲话,就不会露馅。二是大方地说自己蹩脚的普通话,假若被人嘲笑,就用偏执保护自己。
苏格格明显是第二种。
云南女孩就要敞敞亮亮的,套在宽松校服里更显娇小的苏格格,睁着一双圆溜的眼睛,用五毛钱的普通话声情并茂地进行了自我介绍。
“你……好,我寺(是)抒(苏)馍馍(格格)。”
连一向严肃的老师都忍不住弯了嘴角,小声提醒:“苏格格同学,su是平舌……”
苏格格脸腾地涨红。
“哎呦我去,还嬷嬷,怎么不说自己是娘娘哈哈哈……”每个班里总有那么一两个嘴欠的男生。
教室里原本的窃笑变成了大笑。
苏格格的哥哥们从小就教她“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斩草除根”的十六字箴言,导致了苏格格有仇一定当场报的性格。
她抿着嘴唇走下讲台,那个男生瞬间不敢再笑了。
教室又安静下来。
苏格格双手撑在男生的课桌上,看这架势,就是要打人。
班主任倒吸一口凉气,他也是实习的,班上学生打人可是大事,他正想开口阻止,却看见苏格格面带笑容地转过身。
“刘老师,我看这位同学面色憔悴,应该是熬通宵了,我平常说话直不懂场合,就想提醒提醒您……”
苏格格没有说完的话,所有人都懂。这哪是善意的提醒啊,这就是悬崖勒马!
很快消息就传开了,说新来的苏格格以前就是混的,一夜之间,苏格格就差没被安上杀人放火的罪名。
但当事人呢并不多在意,好像流言蜚语与她无关,仍然保持着大大咧咧的性格。
part3.
李向白和她一个班,偷偷注意过她很多次,这个女生除了下课去茶水间接水,就是看漫画书,怎么会有时间像他们说的那样,打架斗殴。
“你不在乎吗?”大课间,茶水间里苏格格依旧打一壶冷水,而李向白拿着水壶站她身边等着接水。
“怕什么,我又没做过。随他们,反正也听不太懂。”苏格格用力拧紧瓶盖。
才半个学期,苏格格的普通话已经进步很多了。
李向白垂下眼眸,就看见女孩明显落寞的头顶,卷翘的睫毛颤动着。
不是不在意,是在意了也没有办法终止流言蜚语。
“没事的,他们兴趣过了就不会再提了。”李向白轻轻把手搭在她软软的发顶。
她发上带着一股特殊的洗发水味道,好似林间小路的清冷和孤独。
李向白突然的温柔触碰,让苏格格颤抖了一下,随即又恢复正常,轻轻点头表示知道了,然后绕过他走开。
盯着她的后背,李向白才发现这个平常不合群的女孩耳后竟有一颗月牙形状的疤痕。
超可爱的。
这是他当时的念头。
就这样记了十二年。
part4.
李向白在火车上听着同事小沈汇报工作,他一脸倦意,电话那头也兴致缺缺。
“小老大,听你这没精打采的声音,是把心留玉龙雪山了吧。”
“嗯?是吗?”李向白挑了挑眉,他自己表示好像有这么回事。
“是不是遇见姑娘了?”小沈的声音里充斥着单身狗嗅到另一只单身狗有爱情苗头时的暧昧。
“是,遇见了,而且不想回来。”李向白笑了,皱着的心也被舒展开。
要不是因为做完这个实验可以拿奖金,他才不会回东城呢。
和同事聊完工作,又打开手机,苏格格已经没有来电了,可能给他打了七十多个来电,手机电量耗尽了。
一想到苏格格因为他的离开而泪流满面,李向白就忍不住的想她,想回云南,想把她抱在怀里,闻她身上万年不变的洗发水香。
他曾经在他们经常闲聊的茶水间里表达过疑惑,她发上这些带着清冷的香味从何来,她回答说是姑姑批发的洗发水,她很喜欢这种味道,所以从小用到大。
看到她弯起月牙儿,里面的星芒闪耀,李向白心里却一点一点,升腾起莫名的心疼。
part5.
苏格格在初三就转学了。因为她的姑姑又回了云南发展旅游业了。
李向白倒不惊讶,也许拥有四季变化的东城是留不住一个生性自由纵爱雪山的人的。
真正令他惊讶的,是苏格格给了他一串号码。
“来云南找我,我带你看雪山。”临别时,苏格格身上挎着大包小包,像一个去远方旅行的人。
李向白盯了一圈苏格格身上依旧不合身的校服,说了句好。
转眼却又是一个三年,高考前,李向白试着给苏格格打电话。
“喂?”那边“嘟”了两声后,传来一个年轻男人的声音。
李向白突然感觉电话烫手,快速挂断电话,心里慢慢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洞。
等了三年的勇气,这一刻,被那个声音给瓦解的连渣都不剩。
报志愿时李向白犹豫过,但最后还是选择了生物观察与研究系。他内心怀着一丝侥幸,采集生物样本的地方,排队也该排到云南了吧。
果然,大三快毕业时导师安排他们一行人去了云南。李向白那个时候的喜悦,不亚于失明多年的人无意中见到了光。
细细回想,他对苏格格的喜欢,是细水长流的累积。
他喜欢她眼角眉梢藏不住的明朗,喜欢她高马尾里散出的独特香味,喜欢她有仇必报的倔强,更喜欢她身上自由的味道。
和她拥抱,就像在寒冬里遇见了一整片阳光,让人感觉温暖又安心。
而那个他记了三年又三年的电话号码,是他青春一整个寄托。
那时在奔往云南方向的火车上,他眼里蕴藏多年的想念,终于化成一潭春水。
文/晚熟少女集-羊不吃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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