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若冬春

作者: 贺子舆 | 来源:发表于2019-06-09 10:41 被阅读0次

    一直觉得自己的女人缘很不错,当然,这并不意味着我身边美女如云,恰恰相反,我至今仍是单身。大学生涯里,我交到的女性朋友远多于男性朋友,究其根由,虽不敢以贾宝玉自比,但那份视女儿如水作骨肉的心倒是有几分相似。

    四年之中,我遇到了许多拥有有趣灵魂的女孩,春兰秋菊,各有所长。而最具有代表性且与我交往较多的便是被我戏称为“冬”、“春”的两位姑娘。

    冬姑娘低我一级,是我的学妹。我们相识于一个社团,那时我是这个社团中唯一的一位男性部长。在新社员选择部门的时候,相较于其他几位拥有美丽容颜的学姐,我这个五大三粗的学长的确显得有些格格不入。因此上除了我的一位直系学弟外,没有人选我。可就在这种情况下,冬姑娘来到了我身边,甜甜的一笑,说道:“学长,我跟着你吧!”那是我第一次认真地看她,一米七的个头,穿一件又长又厚的棉袄,头发整齐地梳向后脑,扎成一个马尾,露出宽宽的额头,一副黑框眼镜扣在脸上,平添一二分活泼。“干嘛要跟着我呢?”我笑着问她。“人多了不好,太吵闹。”我不由笑了,痴似相公者,还是不少啊!她看我笑了也开始笑,一排整齐地白牙,映着灯火的光芒,射进我心里。

    一个月后的一个周末,冬姑娘约着我去附近的一座小县城。冬日的暖阳柔柔地照在这片高原上,天蓝如洞,空气中是一年四季都有的微微尘土气息,并不难闻,反给人一种踏实的感觉。那座小城的标志性建筑是一座立在山顶的很是高大的腰鼓,漆成暖人的红色,撑起了这片天地。

    我与冬姑娘沿着一条绕着山流动的小河的河堤慢慢地走,她很自然的环住了我的胳膊,然后看着我笑。突如其来的暧昧让我不知所措,不由红了老脸。冬姑娘拽着我的胳膊疯狂的摇,笑声更加放肆,一时间充满了这片天地。

    爬完腰鼓山,时间已是中午。这座小城我已来了不止一次,甚而有过在此住了一个多月的经历,于是带着冬姑娘去一家相熟的羊肉面馆。奈何天公不作美,我们去的时候面馆关门了。“去吃别的好不好?”我问她。冬姑娘眉毛一弯,眼睛里便浮起了水雾。“我不管,你说的带我吃羊肉面的,”说着气呼呼坐在了面馆前的台阶上,大有吃不到就不走的架势。我没了法子,只得带着她在县城里游荡,说来也怪,那天的羊肉面馆好似集体失踪了一样。在忍着肚饿转了小半个县城后,一家小小的面馆终于出现在眼前。

    进得门去,一股羊肉特有的膻味便充斥了鼻腔。不大的店里摆着六张方桌,桌子油油的,一位中年妇女坐在放有电视的收银台前看的正入迷。我皱皱眉头,却见冬姑娘早就拉开凳子坐了下来。“老板,两份羊肉面!”冬姑娘喊道。那妇女听到声音,这才极不情愿地将目光从电视上移开,先向里面用方言喊了一句,然后走到我们桌前,象征性的抹了抹桌子,拿出两个黄黄的玻璃杯倒了水,又回到了电视前。冬姑娘坐在我对面,又笑。“你怎么这么开心啊,”我没好气的问道。“因为你答应我的事做到了呀,说好的吃羊肉面就要吃羊肉面嘛!”

    不一会儿面上来了,冬姑娘拿起筷子就吃了起来,我却连拿起筷子的欲望都没有。她借着吸面的空当看了看我,“你不吃吗?”没等我答话便又说道:“我知道了,你一定是怕胖,也是哦,像你这么胖的人是不应该吃肉的”,一边说着,一边就开始把我碗里的肉一片一片的送进嘴里。看着自己碗里的肉一片一片飞走,动物的护食本能让我顾不得其他,“谁说我不吃的”,说着便拿起筷子大嚼起来。两个人边吃边闹,惹的看电视的老板不时用白眼瞪我们。那顿饭,竟是平日少有的香甜。

    可能是因为自己长的黑,所以特别喜欢雪,当初选择这座城市便是冲着诗词中描写该地的北国风光,可这年的雪却是拖到了十二月中旬才纷纷扬扬地下起来。学校旁边是一个旅游区,有一条宽阔笔直的人行道,由于是淡季,游人不是很多,景区也没人来扫雪,一天的时间路上便铺了厚厚一层。

    那天晚上冬姑娘约着我一起去玩雪,晚上的景区死一般寂静,也没有灯。我和冬姑娘把脚印印在笔直的大道上,长长地一串。“学长,给你看个好东西!”冬姑娘神神秘秘地跑到我身边说道。“什么呀?”“就是……”她故意拉长了声调,接着把一个雪球塞进了我衣服里。“啊……”我惨叫着,她乐得不可开交,不顾风度地在地上打滚。接下来便是一场惊心动魄的雪球大战,两个人发了疯般大喊大叫,幸而是在夜里,不然不知会招来多少白眼。两个人都精疲力尽的时候,又指着对方大笑,“你胡子怎么白了?”她说。“你不也满头白发了嘛!”疯玩了一阵,我与冬姑娘坐在路基上,听她讲起了家乡,讲起了她温柔的母亲和亲爱的弟弟。几颗寒星默默地听着我们说话,多美的一幅雪夜畅谈图啊!

    一年匆匆而逝,学校后山的树秃了又绿,绿了又黄,又是一个秋了。这天,我与冬姑娘在校园闲逛,两个人很默契地避开满地的枯叶,怕惊醒了它们金黄色的美梦。“学长,”冬姑娘难得正经的喊我。我随手摘下一片枫叶拿在手里,“怎么了?”“我参军的事通过了”,“呀!好事嘛”,我说着,手中的枫叶掉在了地上。“什么时候走?”“就这几天了”,冬姑娘说着,眼圈红了起来。“具体哪一天定下来了告诉我,我去送你,还有那套你一直喜欢的汉服也买来送你”。“不要,不要你送,也不要你的礼物”,冬姑娘说着,眼泪从脸上滑下来。“这……”我语不成句,早也红了眼眶。“不要来送,今天就是道别了,然后这几天就不要再见了”。“好!”我抬头看着天,不想让眼泪掉下来。冬姑娘向前跑去,又回过头来看我,隔着好远向我喊道:“我们不要在一起,一辈子也不要在一起。你把汉服给我留好,我回来找你要的”!“好!”我向她喊,声音颤颤的。夕阳透过枫叶斜斜地照下来,在我身上留下一朵朵好看的光斑,脚下的枯叶又在西风的邀请下开始了它们的舞会。

    冬姑娘走了,我没有去送她。三个月后,冬姑娘发来了一张照片:空无一人的戈壁上,天蓝如洗,冬姑娘穿着军装站在阳光下甜甜的笑着。“学长,我跟着你吧!”她说。

    春姑娘是我在大学认识极早的一位外系女生,军训还没结束的时候,她通过我们班的一位男生要到了我的联系方式。“你好,”我拿起电话。“你好,我是你们班某某的朋友,听他说你有一套汉服是吗?”甜甜的略带南方口音的普通话从听筒中传来。“有是有,你……”“我想借用一下可以吗?表演一个节目用,我保证不会弄坏的”。“这……”我沉吟半晌,答应了她。

    那天晚上,春姑娘来到我们宿舍楼下,我拿着一袋衣服下了楼。只见一位身材矮小的姑娘穿着睡衣站在塞北十月的夜里,不住地哆嗦。我走到她面前说道:“你不冷吗,姑娘?”她抬起头来先笑了,很干净的笑容,露出两个浅浅的酒窝。“我怕你等着急了,所以衣服都没换就跑过来了”。最近的女生公寓到我们这里也要十分钟,很难想象这么一个文文弱弱的女孩子穿着睡衣便跑了过来。不忍心再让她受冻,赶忙把衣服递给她,“快回去吧,别冻坏了。”春姑娘答应一声,一溜烟儿跑了。

    再次见到春姑娘是她给我还衣服的时候,穿一件大红色的大衣,在午后的夕阳下闪闪发光。“衣服我已经洗好了,怕洗衣机把它弄坏了,就用手洗的,都冻肿了”。说着便把她一双小胖手伸了出来让我看。我的心没由来刺痛了一下,看着眼前这个女孩,一些早已熄灭的灰烬又有了复燃的迹象。春姑娘把衣服递给我,又给了一张她表演时的照片,小小的身子套在那件对她来说十分宽大的直裾里,说不出的滑稽。

    我与春姑娘因一件汉服结缘,感情一点点地升温,一切都向着希望的方向发展。直到有一天,她请我去听她们系的课,据说是讲《诗经》。我应邀而去,她早已为我占好了座位,在其旁边坐着一位男生。老师来了,没有讲《诗经》,讲了两个小时的《史记》,于是我这个历史系的学生便在文学院的课堂上听了两节《史记》。下课的时候那位男生随我们一起出了教室,我看到了他们牵在一起的手。“一起吃饭去吧!”男生很有风度地邀请我,“不,不用了,中午和舍友约好了出去吃的”。我快步逃离了他们,宛如丧家之犬。

    回到宿舍,第一件事就是拿起手机,把春姑娘的所有联系方式删了个一干二净。躺在床上开始听歌,是薛之谦的《演员》,极具辨识度的男声缓缓飞出:“你又不是个演员,别设计那些情节……”

    青年人的痛,来得猝不及防,走得了无声息,没过多久我便把这件事忘在了脑后。一日上完课回宿舍,走到宿舍与教学楼之间的过街天桥时,忽听得有人喊,寻声而去,是春姑娘和她的几位舍友在天桥上卖零食。我曾和她们宿舍一起吃过饭,故彼此也算相识。我走了过去,春姑娘怯怯地低着头,没有看我。她舍友道:“零食买的太多,吃不掉了,给你拿几包吧!”说着便往我怀里塞。“我,我没带钱,手机也没带,还是算了吧。”我推辞道。“没带就没带嘛,还怕你跑了不成,回头给春发过去就行了”。我看着春姑娘和她舍友,再不能拒绝。

    回到宿舍,重新加回了春姑娘的微信,匆匆地发了红包过去,春姑娘不一会儿便回了消息:“我们是高中同学”。我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没事,都过去了。”“我真的很欣赏你,跟你在一块儿真的很开心,可是……相见恨晚吧!”她发完这句话,跟上了一个哭泣的表情图。“都说过去了,别提它了,再说我就生气了”,我的手不受控制地敲出这段话,实在不忍心伤害这样一位姑娘。“那我们可以做很好很好的朋友吗,超脱世俗眼光的那种?”我合上手机,长叹一声,怎能拒绝啊!

    几场大雪并几场大风去后,春便来了。周围的山上开满了红红白白的桃花,远远望去,似云又似雾。已与同班几位同学约好周末租自行车出去玩,周五的时候春姑娘打来电话:“你周末有事儿吗?”“和同学约好了骑车出去玩的”,“自行车哎,感觉好好玩,我能跟着一起去吗?”“来回六十多公里,你……”“放心啦,我很乖的,一定不会拖大家后腿的,带我去嘛,好不好?”甜甜的声音让我浑身发冷,不得已答应了她,可心里却有些忐忑。

    第二天阳光暖暖的,风也不大,白白的云躺在蔚蓝色的天幕上,悄悄变幻着模样。一行人收拾停当,骑车驶离了学校。没走二十分钟,春姑娘便出了状况,“我车子链条掉啦!”她喊,随即停在路边。没有办法,只得向同学打声招呼,请他们先走,约好在终点的小镇上汇合。我与春姑娘两个人笨手笨脚地修好车子,又过去了数十分钟,大部队是肯定追不上了,只能耐了性子随着她慢慢的骑。车子爬上一个高坡,转过一个弯,一条笔直且干净的小路出现在眼前,车流量极少。路两旁是已有很大叶子的梧桐树,不远处是一大片桃林,满树桃花开的正艳。一阵微风吹来几片花瓣,并着花香一齐沁入心脾,阳光被树影切割成大大小小的斑点,在路面上游走,任了车轮去追逐光斑,身上便也有了梦幻的味道。不远处的路边突然窜出几个人来,细看了去却是几位相熟的学长,其中一个举着相机正对着我,便故意双手丢开车把手,在车子上站直了身子,“帅气,”学长喊。停车相聊几句,方知他们已是返程,于是互相祝福,挥手分别。

    行至桃园边,春姑娘再不肯往前一步,“歇会儿嘛,你看这桃花多好看,给我拍照好不好?”此情此景,怎能拒绝?只得将车平放在路旁,寻着一个篱笆的缺口,陪了春姑娘钻进去。再起身时已是在一株极粗大的桃树下面了,红红的桃花落了一地,花香瞬间便裹住了全身。我与春姑娘都没有说话,静心感受着春天的滋味。

    忽而,一声断喝让我从沉醉中醒来,定睛一看,篱笆外不知何时已经站着一位中年大叔。我心想不妙,一顿臭骂是躲不开了。却听见大叔用带有很重方言味道的普通话向我们喊:“后生,可不敢折花哦,折了花就没桃子吃咯!”我弱弱的回道:“大叔,我们不摘花,就想拍几张照片”。大叔笑起来,满脸皱纹挤在一起,露出一口缺了一颗的黄牙。“拍嘛拍嘛,你们去里面拍,里面的花才好看呢!”说着,大叔又走了几步打开了篱笆墙的门,又说:“一会儿就从这儿出来,仔细衣服给弄脏了。”“谢谢大叔!”春姑娘不知何时也从我背后跳了出来,甜甜的笑着。“咳,谢啥呀,俺女儿跟你们一样,也在外地念大学哩!”说起女儿,大叔的脸上浮现出隐藏不住的自豪。不知为何,我眼睛突然酸酸的,远方的某座小山里,也有两位老人,他们与外人提到我时,该是和大叔一样的表情吧。

    大叔打开了篱笆门便转身离去,走时还细心地为我们的车子铺上了一层干草。这便是九百六十万公里土地上的一位普通的与我父母一样的劳动者,他们也许没有鲜亮的外表,也没有华丽的辞藻,可是,一颗金子般的心是任谁都不能不受感动的吧!

    “快来给我拍照呀!”春姑娘的喊声打了我的思绪,我抬头看去,她今天本就穿着一件桃红色的衣服,此时站在一片灿如烟霞的桃花中,自己也笑成了一朵花。我的心头陡然浮现出一首极美的唐诗,不必去引述,此情此境,任谁也能吟诵。

    拍完照片,春姑娘又逼着我为她腾出了一个装零食的袋子,装了满满一袋桃花瓣。我不由笑道:“什么时候转了性儿,也学人家葬花啊?”春姑娘白了我一眼,道:“你那位林妹妹只知道葬花是洁净,却不知把这花瓣做成桃花酒才是好呢!”说罢也不等我,径自去路上扶起自己的车子,骑走了。“你慢点……”我边追边喊,逗笑了几位坐在门口晒太阳的老婆婆。

    当我们赶到集合点时,几位同学都已经吃完了饭。我与春姑娘胡乱的吃了些东西,好心的老板娘同意我们将车子放在她店里并帮我们照看。于是一行人爬山、逛文化馆、去广场看人家打腰鼓,几个小时不知不觉便逝去了。

    回程时依旧是他们先走,我陪了春姑娘在后面慢慢地骑。太阳一点点下落,风开始有了凉意。在骑上一个高坡后,春姑娘提出要休息,二人停下车,坐在路基上,看来来往往的车子,看渐渐西沉的残阳。低空中盘旋着几只燕子,似在细声交谈,询问一天的收获。春姑娘突然落下泪来,先是抽泣,随即便伏在我肩头开始嚎啕大哭。我不禁在心中暗问:“那么伤心,是为了谁?”世间的幸福快乐总结起来无非几种,但千行泪却有千般不同的痛,这密密麻麻的泪结,只能交由时间去解。我没有劝她,甚至没有询问原因,只默默地将肩膀借给她,任她哭个痛快。当最后一抹日光也被山岭吞噬的时候,春姑娘才止住了哭。“走吧!”她说。二人再次启程,抵达学校已是华灯初上了,从未觉得这昏昏的路灯是如此温暖,灯光下我与春姑娘的身影被拉的很长很长,延伸至无限遥远的地方。

    北方的春天总是很短暂,还没有好好享受,夏便迫不及待的登场了。春姑娘最近迷上了沙漠,总给我发一些沙漠的图片。在一次与本地同学聊天的过程中,我意外得知距离学校不远的地方便有一座古城遗址,就建在沙漠里。

    借着端午的三天假期,我带着春姑娘赶向了古城。出发前一天看古城的资料看到很晚,由于专业原因,每去一个景点,尤其是人文景点之前,总要先做功课,然后带着书本上的介绍去实地印证,不时能得到物外之趣。

    熬夜的原因使我一上车便昏睡了过去,当春姑娘摇醒我时,我们已是在一座高原小城了。简单吃过饭后,我们又上了一辆车,古城距离县城还有一段不短的路程。一路上树木逐渐变得低矮,当不时有沙地映入眼中,我便知道目的地快到了。果然,司机师傅将车停在了一座小房子前面,喊道:“到了”。我走下车,远远地望见一座孤零零的土墩耸在天地间。虽说被风沙侵袭了千余年,可它仍旧在那儿,默默守候着昔日的繁华。我不由为此感慨良久,正是“万里长城今犹在,不见当年秦始皇”。

    平复了心情,两人顺着一条砂石路慢慢爬上去,一座近人立的石碑竖在路尽头。“统万城遗址”几个血红色的大字在阳光下闪着刺目的光芒,绕过石碑,眼前脚下便全成了细细的沙子。春姑娘一见此景,乐得怪叫一声,脱下鞋子便向古城深处跑去。阳光、沙漠、白色曳地长裙,恍惚间我竟不知自己身在何世。待得春姑娘气喘吁吁地停下来时,我才慢慢向她走去,一边走一边用手去触碰那历经了千载风雨的土墩土台。气温很高,可指尖却微微泛着凉意,这每一座土墩里面,怕是都有不止一缕的冤魂,那是当年建造此城的统治者犯下的罪,与我无关。只为着这些与我同宗同源的先人们,便不能一走了之。于是停下脚步,整了整衣服,向着天地尽头的方向深深地鞠躬,心中默念:“安息吧,悲苦的灵魂,时代的牺牲者!”再次直起身来,便有了解脱似的快乐。

    陪着春姑娘爬上了一座高高的土台,城的全貌依稀可见。“千年之前,这里该是何等的繁华啊!你看,西域的客商带着香料与宝石;北方游牧民族赶着牛羊;汉族人带着瓷器与丝绸都汇聚到了这里。那位脸上有一道很深刀疤的男人,那个匈奴人的王正一步一步地登上城市的最高处,俯瞰这片由他一手创建起来的天堂。当然,对于修筑这座城市的匠人及他们的妻儿来说,这又是地狱了。”春姑娘默默站在我身边,她也许不懂我说的话,但她懂我的心。“你站在上面我给你拍张照吧!”我说。从土台下来,远远地看着春姑娘,赤着脚,一袭白纱裙。突而一阵风起,吹乱了她的发丝,裙摆微微升起,一轮红日正转到她的身后。手指轻触,这幅沙漠美人图便被我收入囊中。不由遐想,千年前那位站在这座城最高处的男人,他的身边是否也有这样一位穿着白纱裙的女孩儿呢?

    从土台上下来,两个人便顶着大太阳在城里乱转,我由于体胖,又极怕热,不多时便把一瓶水喝了个干净。行至一个垃圾桶旁,我拿着瓶子正准备扔,春姑娘喊了起来:“不许扔,给我!”我纳闷地看着她,把空水瓶递了过去。只见春姑娘就地蹲下来,抓起地上的沙子向瓶内灌。“上次要花瓣做桃花酒,这次又拿沙子做啥吃的呀?”我笑问。春姑娘一副受不了我的表情,“就知道吃,怪不得你这么胖。这沙子拿回去可以做沙漏的,做好了送你一个……”春姑娘正说着,突然大叫了一声,站起来拉着我就跑,已经装了一半的沙子也不要了。我被她拉的莫名其妙,正欲问时,便看到远处的高空有一只老鹰在盘旋。“大鹰大鹰你下来呀!下来带我一起飞好不好?”春姑娘扯着嗓子喊,我不由苦笑,可惜我不是杨过,不然倒还真能满足她这个愿望。

    老鹰盘旋了一阵便飞走了,春姑娘慢慢的回到原处,又开始装沙子。一阵突来的大风吹起了细沙,漫天灰蒙蒙的,一轮红日正挂中天,一株孤零零的枯死的柳树静静站在不远处。不由暗自诧异,自己是闯入唐诗中来了吗?我看春姑娘已经装好了沙子,便提议道:“我们来写诗吧!就在沙子上写,每人写一句,另一个人猜作者,猜错了就算输怎么样?”春姑娘本是极爱诗词的,一听此语立马答应。二人来到那棵柳树下面,撕下两块树皮做笔,“你先来吧,”我说。春姑娘略一沉思,便在沙地上写下了“大漠孤烟直”一句。我笑笑,道:“王维”。她也笑笑,知是难不住我。我写道:“人不寐,将军白发征夫泪。”“范仲淹”,我没说话,又看她下一句写的是:“辛苦最怜天上月,一昔如环,昔昔都成珏”。“大沙漠搞这种柔情蜜意的,是不是有点不搭呀?”我笑道。“你管人家搭不搭,我喜欢,快说,不然就输了”。“纳兰容若”我说道,也写下了一句,道是:“满地霜华浓似雪,人语西风,瘦马嘶残月。”“唉,没由来写这么悲凉的句子干嘛”,春姑娘皱了皱眉,还是说出了作者是王国维。

    二人你来我往,七八个回合没分出胜负。我略略思索,便又写下一句:“嫁与东风春不管,凭尔去,忍淹留。”春姑娘一看便笑了,道:“这倒不好猜了,两个人写的东西,我该说谁呢?”说着一双大眼睛看着我,笑颜如花。看到她的样子我便知道她猜到了,这首是《红楼梦》中曹雪芹借林黛玉之口所填的《柳絮词》。再看春姑娘写的是:“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一看到“暗香”、“疏影”等句,我第一反应便是姜夔。于是说道:“莫不是姜白石?”春姑娘抿嘴一笑,道:“错啦错啦,那是林莆的,你输啦你输啦……”我老脸一红,说道:“认赌服输,你说怎么罚吧!”春姑娘转了转眼珠子,说:“你对着沙漠大喊三声你是猪。”面对着沙漠,我提起一口丹田气,大声喊道:“你是猪……”四周顿时响起了一阵回声。“不是不是,是喊我是猪”,春姑娘跺着脚说道。“哦!”我答应一声,喊起了第二声:“春姑娘是猪……”“哎呀,你怎么这么讨厌嘛”,春姑娘被我的无赖行径搞的一点办法都没有,只能在那里不住的踢沙子,憨态可掬,可爱至极。看着眼前的佳人,我心中不由泛起些许悲凉,“相见恨晚呐……”我喃喃叹着。春姑娘突然抬头问道:“你刚才说什么?”我笑笑道:“我说,我——是——猪……”

    斜斜的阳光从我身后射来,洒下满地金黄。这美妙又带着些苦楚的青春之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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